第3章 三
九点的哈尔滨异常的冷,哪怕趴在雪地里匍匐过三天,也让单阿瓷不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车里被人气蒸腾的暖烘烘的,刚从人挤人的环境里下来还残留些许困意,一个冷颤也将困意驱的干干净净。
身后的老于送佛送到西,一路看着单阿瓷走到公交车站牌才停下。阿瓷转身对着他点点头,他没说什么,从军大衣里伸出胳膊来挥挥手,转身就走了。
单阿瓷看他逐渐走远直到进入车站内后,自己才又慢慢地离开站牌,往相反的地方一头扎进夜色里。
她走到深处,穿过一地反着雪花莹白亮光的黑色,拖着繁重的步伐见到眼前霓虹闪烁的街景,热闹的人群已经熟睡了大半,她走到教堂的侧方,拉开没上锁的小门,鞋底的泥污雪渍在干净的地面染了一道不算浅的痕迹。
做洒扫工作的人刚走,时间快到了,他还要去大门口给教堂熄灯,单阿瓷便也就心安理得的在大堂的长椅上躺了下去。
期初的平躺让她胸前的重物压的喘不过气,旋即改为侧躺。半夜有些发冷,保持一个姿势睡觉让她越来越僵硬,她换了个方向,扯扯仅有的帽巾遮在大半的脸上,又重新摆好身体,不舒服的一觉醒来天已经快大亮。
单阿瓷坐起身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怀里的东西,探探腰间的背包,等感受到这两件东西的温度了,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次好歹还能在遮风避雨的屋子里躺在椅子上睡觉,一周前在山里差点被野熊分食。
她原路从小门里走出去,不大的雪花分散在地面上,单阿瓷紧紧帽巾,又从厚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翠绿的果子边走边啃。果子是当时在山里捡的,已经被捂的有点儿发烂了,单阿瓷也不在意。
一路嘎嘣又沉默的走在路上,吃第二个的时候她正要转弯,结果迎面就冲过来一辆自行车,几乎是贴着单阿瓷的脸飞驰而过。她被吓得靠在了墙上,一瞬间下意识的护住怀里的东西,被啃了一口的翠绿果子咕噜噜地滚到歪倒的自行车旁,停在了摔倒的年轻人身边。
年轻人是个学生,穿着厚厚的大衣,哎呦哎呦一声声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扶自行车,连忙走到单阿瓷前面问她有没有事。
单阿瓷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两条蓝色的校服裤子,再往上,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正揉着胳膊皱着眉看她。
她从靠着墙半蹲的姿势站起来,摇摇头。
学生道歉:“真是抱歉啊,我快迟到了,骑得有点儿快,也没注意有人。”
单阿瓷没看他,虽然这身衣服已经没什么好脏的了,但她站起来后还是习惯性的拍了拍。
学生看她没事,转身去扶自行车,低头的时候注意到被啃了一口就摔躺在一边儿的可怜绿果儿,他瞬间有点儿愧疚,把车倒回去再一仔细打量对方的装扮,更愧疚了。
他看对方还没走,说:“真的对不起,你没摔着哪儿吧?”
阿瓷没说话,摇摇头准备走,学生推着车后退一步挡住她的路。
学生说:“我不是碰瓷儿的你别怕。是我骑太快了还把你的吃的弄掉了。”他愧疚的挠挠头,发现戴着帽子,又尴尬的放下来。随即打开车篮里的书包,他拿出一个满是雾气的袋子,伸手递给单阿瓷:“那个,这我家自己包的包子,我赔给你。”
单阿瓷看了眼,没接。摇头表示没事就往前走,学生又拽着车后退一步跟上,:“没毒的,这我吃的早饭。”
他以为对方不仅流浪还是个哑巴,良心更煎熬了,怎么说也得塞给她,看她怎么也不接,于是二话不说就拽出单阿瓷的衣袖,把包子塞到了她手上。
“哎你就拿着吧,我快迟到了。”看东西送出去了,学生二话不说一脚蹬上自行车,尾音余绕,“再见啊。”
阿瓷就这么看着莫名得来的便宜包子,还是捡起了地上的野果。看上面就沾了点儿雪,随便擦了下,打开袋子,就着包子一块儿吃了。
猪肉大葱的,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热饭了,更别说肉了。
囫囵吞枣地咽,几口吃完了三个包子后也走到了一处上锁的大门口。大门的锁已经有些锈迹,但是时常的风雪让大门开起来依旧崭新。
她从包里的另一层摸索出钥匙,但钥匙碰到门锁后许久没有动作,路过的三花猫站在房檐上叫了一声,这一声将她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寂静的街道只剩她开锁的声音。
门后的院子因许久无人居住已经长满了杂草爬藤,地面散落的瓢盆衣架掩埋在泥土里。院儿里一片混乱破败,单阿瓷看着,仿佛曾经突然的逃亡就在昨日。
她拿出怀里紧紧抱了一路的东西,那是一个圆瓷瓶,外面用布死死地包裹着,那块儿布看起来不甚美观,被撕的歪七扭八,像是匆匆之作。阿瓷看着看着,渐渐就红了眼眶。
她环绕一圈灰蒙的房子,把圆瓷瓶双手捧在胸前,眼泪决堤一般徐徐浸湿了围着脸的帽巾,她说:“妈,我们终于到了。”
声音哽咽,有些嘶哑,她又说:“我们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