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大雪纷飞时,北边的边防线上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弯腰状似匍匐,头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帽巾,上面斑斑点点的黑褐色已经有点儿发硬。身后一路蜿蜒的脚印深深浅浅,不一会儿又被覆盖。
就在那人匀速地往前踱步时,头顶突然飞过一只雀鸟,翅膀微弱的噗噗声吓得那人一下趴在了地上。但不知道是压着了什么东西,导致脊背拱起,被黑灰色的上衣包裹着,在这雪地里佯装的像是一块不小的岩石。
看天快要擦黑,雪也下的有点儿急,那人干脆就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会儿周围的动静,一刻钟的时间只余大雪的簌簌声,她抬起头看看周围,复又弯起身来,一只胳膊往前慢慢爬行,另一只胳膊始终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缓慢的速度也让身上盖满的雪抖落了一路。
冻成冰条的树枝隔着棉衣剌在了胳膊上,她拿起往旁边随手一丢,结果被不起眼的小小枝头倒划了一下,手掌下方开始冒出点点血珠。
她骂了一句,换条胳膊又继续往前匍匐。
现在是三月,这里是北边漠河,大草甸子村延线。
——
央一的中秋晚会在分散的烟花声中开始播放,一家人挤在不大的小客厅里包饺子,几分钟前刚下进去一锅儿,这会儿一个个的胖肚子也已经漂浮上来了。
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妇人忙把捞出来的饺子端进小客厅里,放在了火炉边的桌子上。后面跟来一胖一瘦俩小子,一个端着碗筷,一个抱着一盆凉水,也纷纷放到了饺子盆的旁边。
这时候电视里熟悉的女声响起,老妇人说:“先别包了,都来端饺子。”
胖小孩争先:“姥姥,我的要过一遍凉水!”他知道,过第一遍水的饺子最凉。
“我也要!”瘦小孩也举手。
老妇人呵呵笑着,一名男子从门帘外进来,走到火炉边对着瘦小孩儿的脑袋就是一弹,“就你还想吃凉的?晚上别又拉裤兜子里了。”
小孩转身一看是舅舅立马捂着脑袋冲进姥爷的怀抱,边跑边喊坏蛋又回来了,你才拉裤兜儿。
逗得大家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这时,老妇人说:“亚归,黄酒呢?”
“这儿呢。”他从手上的布包里拿出来递给老人,“给。”又问,“妈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对着对面抬抬头,“给你爹抹肩膀脖子。”
地上的瓜子皮在人流中涌来涌去,发焦的橘子皮被不知名的脚丫子踢到了电视机后,呆了三四天才被赵亚归给扫出来。
前些日子雪下的大,人们走在路上寸步难行。现在已经消融了大半,泥污的雪也不再光洁,掺杂着剩汤与垃圾被堆积在路边的大树底下。
太阳出来了,彼时已经过去一周有余。
北边线上的那道影子现在在塔河县的十八站,她依旧是那身衣服,只是裤子的内侧被缝了道补丁,胳膊肘有干了的黑色污渍,细看污渍的边缘有晕染的红。
怀里还是抱着什么,她小跑着赶上了前面红白相间的小汽车。
汽车前面的车台子上挂着一张硬纸牌,一晃而过。
她走到最后一排瘫坐下去,看着外面写的“塔河县”的柱子,然后转过头来紧了紧胳膊,缓缓地眯上了眼睛。
尾气伴随着车子发动的声音,司机重新扶了下车前的硬纸牌子,上面写着:塔河县—黑河往返。
汽车出了县口以后助理摇摇晃晃地往后走着收车费,走到她这儿,看着她在摸索了半天后,才轻飘飘地伸出胳膊来半眯着眼睛交了钱。收钱的瞟了她一眼,数数手里的数就往前走了。
见收钱的走了,她才收回胳膊再扯了扯围在胸前的帽巾。扭头看外面黑咕噜一片,又扭过来抱起怀里的东西,重新闭上了眼。
天上星河璀璨,汽车一路未停,前面的硬纸牌在颠簸中已经倒的四仰八叉。
她想,她要去黑河,然后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