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先进于礼乐”
前面说过,兰生保校长的儿子兰振君,崇拜他的舅姥爷陆时言,总想抓住机会,向这位有古文功底的亲戚,讨教古汉语知识。
那天,他回家看望父母时,正遇到陆时言。
舅姥爷问:“我记得你小名叫先进,大名叫什么?”
“我叫振君。”
舅姥爷随口而出:“嗯,嗯,‘先进于礼乐’。‘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兰振君虽然有点文字功底,但舅姥爷对《四书》《五经》如此通晓,他未曾料到。
先进这小名是父亲兰生保给起的。
他只记得父亲说过,‘先进’这个词是《论语》中的话。
兰振君长大后,从家里的古书堆里,找出了那本线装木刻版的《论语》。
他好不容易查出来“先进于礼乐”那段文字,又找来《诗经》看,才见到“先进于礼乐”、“振振君子”的原文,但不甚理解。
此时,兰振君就这个话题,向舅姥爷求解。
这可是舅姥爷的强项,听了外孙的提议,他十分兴奋,似乎年轻了许多 。
他从“先学习,后做官、还是先做官,而后学习”这一孔子的选才用人观讲开去,说:
“‘先进于礼乐’出自《论语先进第十一》。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兰振君问:“舅姥爷,您能解释一下么,我听不懂。
舅姥爷沉吟片刻,说:”孔老夫子的意思是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再做官的人,属于没有爵禄的那些平民。
而先当了官,然后再学习礼乐的人,属于有爵禄的那些君子。
如果要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兰振君说:“看来,孔夫子还是主张从学习优秀的人中选拔官员的吧?”
舅姥爷说:“是的。不管是平民,还是官员后代,那些先打好了社会管理知识基础的人,选拔上来,更有利于国家管理。”
因掉了几颗牙,嘴关不住风之故,舅姥爷的语音常有不清楚之处。
兰振君说:“我明白了,我觉得他的这个观点,有一定的道理。让优秀的知识分子做官,从基层做起,是有好处的。因为他们了解大众之苦,也了解社会实际嘛。”
兰振君又将话引到了《诗经》的“振振君子”上。
舅姥爷说:“那是《国风招南—-殷其雷》中的一段话,我说与你听。”
舅姥爷想了好一会儿,才有韵有律地说: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接着,他进行了解释,说: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听那隆隆的车声,在南山的脚下轰鸣。
怎么这时候离家出走?实在不敢有一会儿暂停。勤奋有为的君子,归来吧,归来吧!”
随后,像触动了他大脑里的文学神经,又滔滔不绝地说起风、雅、颂,接着又讲先秦文学以及古诗、律诗与绝句格律的区别来。
言到兴浓处,他说:“我平时也胡诌了几首,说给你听听好么”
兰振君连忙赞同。
舅姥爷眯起双眼,使劲地眨巴着,似乎在费劲地回忆:
我写的是一首《咏菊——七律》。
他清了清“娘娘腔”的嗓子:
“大厦养花阳台上,
老夫植菊荆棘林。
重阳含苞刚吐蕊,
月半如绣展倩唇。
金冠银岭夸富贵,
水浇土培施颖勤。
安得名仕赐赏识,
敢取隐逸献渊明。”
他一句一顿地念叨着,兰振君早找来笔纸,一句句地在记。
看到振君记下他的诗,似乎找到了知音,十分高兴。说:
“振君外孙,我离开讲台后,心想,不能把我学的古老文化烂在肚子里,应该用在抒发对大自然、对祖国、对人生感悟上。”
振君兴奋的说:“您老说的对呀,舅姥爷!”
“十几年间,我一有空,就写它一首半首的。
我知道没人欣赏,干脆不示人,全丢在箱子里了。”
“哦,难得您的坚持!”
“特别是我年龄大了后,不能劳动,时间宽裕了,就把写诗作为我的精神寄托,成了我唯一爱好。
因此,前前后后,总共有三四百首呢,回头拿给你看。”
振君听了,十分惊喜,说:“好哦,现在能写古体诗的人很少啊。我能欣赏您的大作,也是有幸。舅姥爷,您真的了不起!”
听了振君的夸赞,他觉得遇到了知音,说:
“我是有感而发,谈不上什么文学价值,只是个爱好而已。”
接着,他苦笑道:“因为这习惯,这喜好和兴趣,老伴与我斗了许多年的嘴。但我改不了啊!”
兰振君感叹道:“ 那您老太不容易了!”
随后,他问:“舅姥爷,您跟我说说《周易》好么?这书真难懂,我理解不了。”
不知他是因耳背,还是他对自己作的诗,情有独钟,仍然按他的思路,一字一句地搜寻着他自认为得意的杰作。
在兰振君看来,他的诗实不敢恭维,但又不好说明,怕凉了他的心。
没想到,舅姥爷忽然说:
“振君外孙,你知道么,为啥汉语言里会出现不少多音字?”
“不知道。”
“嗯,我告诉你,不少专家认为,有多种原因。例如,有说是‘四声别意’造成的,有说是‘古代假借通用’造成的,有说是‘古今音变’造成的,有说是‘方音与普通话’造成的。这些都对。
但我觉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也可以说是主要原因,他们都没总结出来。
这就是,人们在发音时,觉得拗口的字,变个顺口的音表达出来。时间一长,就被大家接受,固定下来了。”
“能举个例子么?”
“太多了!比如‘和’字,在麻将中,就说成‘胡’了,而不是和气的‘和’音。再如‘行’字,与‘走’字搭配,就不能说成‘杭’音”,因为发音时,口腔里会不舒服。你可以试试。”
“照您这思路,‘降’字与‘下’字搭配,不能发‘祥’音。与‘投’字搭配呢,不能发‘酱’音”,那样,会太拗口了,对吗?。
“是啊!你理解的完全正确。呃,想起来了,我要去见孙女的老师,停会儿,我转回来再跟你说吧。
另外呢,我还写了不少诗,记性差了,忘了,忘了,等我好好想想,再说与听。”他站起身来出了门。
“我舅姥爷的确有些古文功底。”看看他的背影,振君对父母说。
不长时间,舅姥爷从教室返回,并带着他那个在本校上学的孙女儿陆细妹。
舅姥爷正想再与兰振君长篇大论的当儿,被振君的母亲制止了:
“又瞎说些啥呢”。
这是他在自己家和生产小队里经常遇到的情况。
“我该走了。”舅姥爷看动静,再聊下去已不适宜,便扫兴地说。
振君的母亲挽留不住,一家人便送他到院子门前的路上。
“别送,别送。古人曰:‘送人千里,终有一别’。”他扭回头,看着振君几个人说。
欲知这个曾经的民办老师以后的事,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