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请多关心贫困农村的老师吧!”
“灯笼花”看了艾华关于静心思索得出感悟的来信后,立即回信。
“艾华,你信中的观点很好,事实正是这样,只是之前,我没听说被谁挖掘和总结出来过。
一个人若浮躁,静不下心来,不但事情做不好,还会多了烦恼,少了快乐。
这是应了那句话,世界上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同样道理,人生不缺少快乐,而是缺少感觉快乐的心态。
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发现美,感受快乐,是需要抓住时间,不放过机会的。
因为一旦错失,或许会成为永远的遗憾。
这是我从松树沟学校朱校长那儿得到的启示,也告诉你一下,不知道同意我的看法么?
那次,朱校长给我讲述他一位农村师范毕业生亲戚的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朱校长说:‘为了详细的把这位农村学校老师的情况告诉你,我把儿子写的那篇文章拿给你看,一切都会全明白了。’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文章,原来是一封书信,写信人是他的儿子朱前进,收信人是他儿子的女朋友陈真圆。
我笑了,对朱校长说:‘这明明是情书,怎么说成是文章呢?’
朱校长说:‘一回事嘛。’
我更乐了,说:‘哪能一样。你怎么偷拿儿子的情书呀,不怕人笑话吗?’
朱校长也不恼,说:‘这信是我儿子几年前写的,儿媳妇一直保存着。
前几天,她拿出来给我看,向我求证真实性,我告诉她,千真万确。’
儿媳说:‘既然这样,这信不如交给你保存吧,也算是你们教育工作者的一个史料。’
听了朱校长的介绍,我说:
‘哦,是这回事呀,我明白了。你让我们这些当老师的看看这信,理所应当。’
以下就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我原文转抄给你吧。
‘亲爱的圆:
今天,我想把姨家表兄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能从一个方面,对农村老师的生活和教学情况有所了解。
如有可能,也请你讲给你当教育局长的父亲陈,听,让他多关心一下农村教育工作,多关心农村的教师们。
这位叫苏修军的老师,是我姨家的大儿子。
他的名字,是上小学时,他的姨夫,也就是我父亲给他起的。
因我父亲当时在油子寨大队小学任教,就让我姨哥在本学校上学。
后来,因他初中毕业后的一个选择,使自己成为一名农村教师。
而又因他多年的忍耐和无私付出,而离开人世。那时,他正值壮年。
如果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要从头告诉你。
姨表兄出生在农村,一直生活在动荡的年代。
只因家庭经济困难,他舍弃了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进了当时贤城专区培养教师的最高学府——师范学校。
这所师范的录取分数,比上高中的分数高出二十多分。
毕业后,他回老家从事农村教育,开始了拿国家工资的‘公家人’生涯。
按说,有了份固定收入,还是很不错的。但每月领到工资后,姨哥将二三十元的薪水,除留点生活费,都交给母亲。
他知道家庭状况,除父母外,还有姊妹弟兄五人,都靠两位大人下田劳动挣工分,维持全家生计。
他不吸烟,不喝酒,省去了许多开销。
我父亲,也是他的姨夫,见他大了,便张罗着给他介绍个媳妇。
农家人,十来口子在一起过日子,婆媳之间的磕磕碰碰是常有的。
他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
他既爱媳妇,更心疼老娘,谁心里不舒服,他都不开心。
往往是劝了这个,又劝那个,难免两头受气,落埋怨。
他主动承担起促进家庭和谐的责任,尽可能抽出时间陪家人说说笑笑,谈学校的趣事,讲外面的新闻。
冬日夜晚,一堆木柴炭火驱赶走屋子里的严寒,一大家子人全聚在火塘边。
在他的带动下,各种信息在这里汇聚着,交流着。
浓浓的亲情温暖着每个人的心,直到深夜一个个乏困了去睡。
文革中,他仍用心教导山民的孩子,并不过问翻来覆去的那些他不感兴趣的事。
他那“苏修军”的名字叫了许多年,忽然,有一天,我看到他写给我父亲的信中,名字改了。
我不知为什么,问父亲,父亲说:
‘有人说他的名字不合适。’
听到这里,我心想,这些人啊,多会联想,比唐代诗仙的思维还虚无飘妙。
我对父亲说:
‘古人有句话,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就因此,把名字改了?’
父亲说:‘是呀!他思来想去,改成‘苏忠军。
不过,据我所知道,那几年,不止他一个人因此原因而改名字啊。’
这以后,他在给我父亲的来信中,就总自称为‘外甥忠军’了。
我感慨不已。
你可能也知道,在特殊的年代,学校里教师良莠不齐。
在与个别走后门进学校的民师一起共事时,他虽不屑与这种混日子、不学无术的人为伍,但他有后台,不敢得罪。
有时不得已,还请他到家吃喝,陪笑脸。
姨哥是搞学问的人,他是不愿把时间消耗在这些无聊事情中的。
后来,那个混日子的人,因偷学校的桌凳出去卖被查出来,实在干不下去,被清除了出去。
他熬过了艰难的岁月,迎来了祖国的春天,施展才华的机会也随之而至。
市第九高中将他从村小学校里选拔了去,教高三的语文课,并担任班主任。
他不再应付令他恶心的酒鬼了,一门心思全放在学生们身上。
早上五时,他就起了床,陪学子们早操。
夜晚,他改批作业零点未睡。
他所带的农村高中毕业班,高考出去的大学生,一年比一年多,第九高中因而成了有名气的学校了。
但在此时,他在农村的妻子病逝了,五个孩子没了娘,加重了家庭负担,也使他更操劳。
凭着业绩、能力和声誉,他的孩子,应该能解决城镇户口问题了,但有限的名额,被乡镇里的人挤占了。
别人劝他:‘你还是去找一找乡长或教育局的人吧。’
他不肯,求人办事不是他的特长,请客送礼走门子,他脸红心跳。
他人生目标只有一个:好好教书;
他的爱好也只有一项:钻学问,弄文墨。
外人看来,他是典型的传统型白面书生,甚至有点迂腐。
而他自己,深深地爱着这个世界,爱着他的这个崇高事业。
他没有奢望,与世无争,看不惯的事,他搁在心里,从不与人计较或争执。
最后一次见到姨哥是在我的父母家。
他神采飞扬地与所有的人聊天,话语里尽显斯文、智慧和学识。
我因急于赶到外地工作,没有更多的与他交流,特别是没有与他共同回忆已往在一起的岁月,或者听他讲如何把一批又-批农民的孩子们,送到高等学府的那些事。
谁知一年后,父亲告诉我,他得了冠心病,但仍在毕业班教学的岗位上忙碌。
他说离不开学生,还要指导几个优秀孩子掌握知识要点,教他们如何审题作文。
到后来,他病情愈发严重了,不得不到城里大医院检查。
医生说他来晚了,去上海做手术,说不定可挽救生命,但他哪有钱呢?
处于贫困地区的学校和县教育主管部门,也没条件资助他赴外地找名医诊治啊。
就这样,我所钦佩的这位比我年长近二十岁的姨哥,终于走完了他四十年人生的路程。
现如今,每当我想起这位孝敬老人、善待家人、有学问、又斯文的姨哥来,总免不了一阵唏嘘。
我再也不能与他谈古论今,再也看不到他说起在讲台上,教学生学古诗词的时候,眉飞色舞的神态了。
他在世时,我总以为,以后时间多多。
只可惜,他早逝了,撇下他热爱的孩子们。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难道不该尽量找点机会,挤出时间,与他说话聊天儿呀?
苏格拉底曾说过:“随时都有事情发生,任何一刻都难能可贵。”
此话太正确了!
现在,一切都晚矣。
我后悔,真的!
不怕你笑话我不坚强,亲爱的圆,你是不是看到我的眼圈儿红了?
是的,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我写不下去了……
祝安好!你的进,于二十一日晚零点十分。”
艾华,你读完了这封信,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吧?
但我作为农村教师的一员,把这封信转给你看,目的不是让谁怜悯我们这个群体。
而是想让以苏忠军为代表的,千万个农村教育工作者的付出和贡献,得到全社会的更多认可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