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志远的堂叔柳强生
油子寨生产大队的民兵营长柳志远,有个堂叔,叫柳强生,是父亲柳厚生亲弟弟。
早年,经他哥哥柳厚生“屋里头”的徐爱荣介绍,倒插门到陆集公社朝阳生产大队清水湾生产小队。
这里距柳厚生那个小队,有三十多里远。
强生长的高个头,浓眉毛,宽肩膀,身板结实。
与堂哥柳厚生只精通农活、肯下力气不同,他不仅为人厚道,还头脑活络。
干农活,他样样不含糊,有时捣腾点小生意。解放初,他被划为中农。
平日里,他总爱哼个小曲什么的。再大的事,放在他身上,从不操心着急、愁眉苦脸的,颇有男子汉肚量。
不知是该有事,还是咋的?他负责饲养的生产队一头耕牛,突然死亡。
耕牛是队里的大型生产工具,上级甚至专门制订了针对耕牛的特殊保护政策。
出了这事,队干部查找原因,当剖开牛肚后,发现里面有一颗生了锈的铁钉。
这就明白了。队长断定,是柳强生有意害死的,事情报到了大队。
大队民兵营长肖占旺正缺少典型,便用他教育社员群众,爱护集体财产。
柳强生曾听说过,相邻的新集公社那个瘦干壳子向才富,因被作为教育典型,走上了绝路。
强生他尽管也不明白耕牛究竟是咋死的,但说不清呀?不认也得认了。
对他的教育处理,他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不偷不抢,不哄不骗,更没害牛之心,错不了哪儿去,没啥耻辱的。
“活着就有希望”。他这样想。
教育也好,罚款也罢,肖营长觉得大家都提高了思想认识,引以为戒了,也就不再提起。
柳强生照常乐呵呵地上工干活,照常吃饭睡觉,照常息事宁人。
在他那儿,没有怯懦,没有悲观,前面总是美好。
平日里他比谁都起得早,在队里上工铃声未响时,他已在自己的菜地里拾掇了好久。
有时,他挑双粪篮子到处捡牛屎猪粪,堆在菜地角的粪坑里。
能人就是不一样,首先表现在他自家庭院的治理上。
他独自住在一个山湾。
徊河边,极适应竹子和芭茅生长。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家宅院的三面墙,便被竹林严严实实地包围着,而且竹子极粗大。
进竹园去,看不见天,地上被竹叶覆盖着,一层又一层,麻雀、喜鹊、老鸹把这里当作极乐世界。
冬天里,从徊河那儿过来的北风吹不进,门前,只有朝南的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徊河边的滩地,适宜种植蔬菜、西瓜、甘蔗和落花生。
他是种菜能手,一般人比不了,生产队长就让他给集体种。
此后,他一天到晚儿,在大块蔬菜瓜果地里侍弄。
种出的西瓜滚溜溜圆,个头儿大,葱样儿绿,又全是沙瓢,爽口儿甜,能卖出好价钱。
诺大一块西红柿地,整整齐齐的架上,爬满绿翠翠的秧,结出一串串红灯笼般果实。
也可能是祖传缘故,柳强生自小便喜弄木屑,后来木匠手艺远近有名。
运动之前的那些年,他家经常做些木活。木材是从紧挨着的青龙山上买来的。
连他自己,再加上柳蓝笋和柳蓝竹两个儿子,一家三口晚上加工些桌椅柜子,抽空拉到公社集上或贤城街上卖,挣些零花钱。
与马六姑老师的娘家父亲,马轩达那家里不少古书古画不同,他家是大小成套的锯、斧、鉋、凿子、木钻等,还有一条又长又高又宽的木活专用木凳子。
屋里屋外,到处是树筒子(圆木)、木板子、木条子和刨花卷儿,弥漫着不同木屑的香气味道。
夜深沉了,山乡笼罩在黑幕中。
他院子里,柳强生和大儿子蓝笋及二儿子蓝竹,替换着站在那条木凳子两端,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推拉着大锯。
随着他们的一仰一合,那一截截两米多长的树筒子,梆在院中间大杨树上,一块块地被锯开。
累了时,他们就停下来,脱了汗衫,喝一瓢厨房水缸里的凉水,光着脊背继续锯。
剌剌啦啦的锯声,直响到后半夜。
后来,割尾巴开始了,不准私人到市场交易木材加工品。
他们不做木活了,就跟队里干部请求,说外出找活干,给队里打(交)钱,队里记工分。
队长同意了。
柳强生带着蓝笋和蓝竹两个儿子,拽三辆人力板车,到梁河湾里拉沙,上青龙山拉片石挣钱。
那次,蓝笋和蓝竹弟兄俩,给申艾华一家返回农村老家雾集岭搬家,就是他们谋到的一件活儿。
真是一个巧遇。
艾华父亲淮生正寻找搬家运输车辆时,巧遇人力板车旁的这俩农民,问他们干不干搬家的活儿,志笋和志竹欣然同意。
听说需要三辆人力板车时,就又找到马成东。
这位是他们平时一起贩运陶制大缸、收稻草往造纸厂送卖的好伙伴。
车子的轮胎磨坏了,换新的;脚下的草鞋磨透了底,再用稻草编一双。
同时,他们还一个个练就了深夜里,边拉车赶路、边打盹睡觉的硬功夫。
逢吃饭的时候,他们在路边找几块石头架起锅,从板车底盘下的线绳兜儿里,取出布袋里的米,拾起树枝燃火做饭。
艰辛的劳动维持着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也帮着油子寨生产大队的柳志远一家,度过次次难关。
有一年,邻居家失火,也烧坏了哥哥柳厚生家的不少家具物品。
弟弟强生就送些桌柜、木椅、扁担、竹筐和大面板给堂哥。
还让志远在风雪天里,从他家挑回两大包木炭烤火用。
志远家正困难的那几年,柳强生他们成了堂哥厚生一家生活的重要帮手。
总是乐呵呵的柳强生,鼓舞着全家人,成为家庭的精神支柱,也让为他们担心的人,心里宽慰了许多。
但他“屋里头”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心里放不下事,爱操心。
两个儿子蓝竹和蓝笋快二三十了还未娶上媳妇,她着急;
大女儿柳志美师范毕业当了教师,但没谈好对象,她操心;
小女儿柳志丽中学毕业没再上学,她忧心;
平时日子过得稍不顺心,她叹气。
特别是那次喂养耕牛出了事后,她更提心掉胆,唯恐家里有祸事降临。
没想到,她越怕,家里越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