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田野里的事
“雄气头”阮长喜和会计黄兴奇,是歇后语专业户。歇后语在这里叫“卷句子”、“俏皮话”或“翻坎子”。
“我先来吧,你‘雄气头’是‘砒霜拌大蒜——又毒又辣’;”黄兴奇发话了。
“你看你老黄是‘捡粪的弯腰——离屎(死)不远了。”“雄气头”回道。
“你到儿媳妇空房里又出来了,是‘拉磨的驴子断了套——空转一圈’。”黄会计道。
社员们笑个半死。因为众人看到,“雄气头”的儿媳妇也在这块田里。
他儿媳妇也习惯了,知道是玩笑,也跟着乐。
“你老黄头下工回家端起碗来就吃,是‘磨道里找驴蹄——现成的’。” “雄气头”道。
“秃子”张定国说:“那是,那是。妇女可提前半小时回家做饭嘛。”
“你个‘雄气头’见到老婆就害怕,是‘王老妈(二声)子的粪扒——撮齿’”黄会计道。
“他屋里头的是管得严嘛,谁不知道?”张复山说。
“你张复山这个‘老倔头’想跟老寡妇好,还不是‘大姑娘跨田豁——试试试’。” “雄气头”笑道。
“秃头”见一肚子俏皮话的副队长“胡来”副队长,今晚没来上两句,便挑逗他说:“你胡来友当年与老婆相亲,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麦子队长”那边听了,心里甜丝丝的。
胡副队长”假装不乐意了,回“秃子”道:“你是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老爷爷的厉害。”
“秃子”回道:“你是‘玉皇大帝放屁——神气个啥呢’?”
老保管田付根一直在听,受到感染,也忍不住道:“我也来一句:‘老倔头’是‘肚脐眼放屁——你咋想(响)的’。”
‘老倔头’屋里头的听了,说:“这个田老头儿,你把话‘保管’起来,半天不说,一说话就放臭气,就像‘蝙蝠身上插鸡毛——不是好鸟。’”
“胡来”副队长屋里头的王勤说:“你们这些庄稼人,还这么多的俏皮话,应该去当演员的,如今还在这泥田里干,真是‘金盆里装泔水——可惜了材料’。”
李三媳妇罗曼爱笑道:“他们哪有一句正经词儿,尽是些‘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
“活宝”孙秀清接上话怼她:“哟哟,你这个在地里爱往男人裤子塞稻草的‘疯婆娘’,这会儿倒装好人了,平时你还不是‘海边盖房子——浪到家了’。”
罗曼爱回道:“咋啦?你今天的俏皮话还没‘老倔头’说得好,是‘土地爷洗脸——失了面子’吧?”
“老倔头”受到赞扬,并不领情,反而给孙秀清帮腔:“‘活宝’啊,你不知道,这浪娘们今天‘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活宝”说:“其实她的浪劲要跟王勤比,就像‘回家跟她当家的比——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王勤听了,说:“你个‘活宝’,把火烧到这儿来了,我看你是‘拾类的上后山——找屎(死)’。”
“雄气头”阮长喜接过话说:“你这个‘忘情’的人,跟‘活宝’在一起不能说话,说话就‘喉咙里装火药’——一痰(谈)就崩。”
“秃子”张定国发话了:“咱们别管算了,让他俩‘大姑娘梳头——自辨(便)’吧。”
金巧云也插嘴道:“秃子,你别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的,她们的头发不自己辨,还能请你帮她?你是‘飞机上吹喇叭——空响(想)’。”
秃子笑道:“你这个闲不住嘴的小娘们,真是‘一大把灯草点灯——多芯(心)了’”
一直当听众的“圆眼”父亲张向乾听他们斗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们闹得这么多词,还真是‘竹篮装土地——提神’呢。”
钱青林接过张向乾的话,说:“你整天想钱,一直没吭声,这会儿是‘王八退旅馆房——鳖(憋)不住了’吧?”
“你们扯远了,我看今天这田里干活的人,是“盘子装水——平涌。”没想到生产大队的前副支书高贤发也来了兴致道:“还像是‘磨盘眼里插小孩——人稠’。”
大家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支书也幽默起来了,气氛更加活跃。
此时的艾华,忽然想起英国文学家切斯特菲尔说过:“俏皮话是会话的胡椒粉,人生的食盐”。
听够了歌和斗嘴,大伙便嚷嚷“活宝”孙秀清再些讲故事。
“还让我讲故事,拿什么奖励我?”他卖起了关子,逗得一大群人干着急。
知青他们也乐得想听。小留子说:“你讲吧秀清叔,下回我从城里给你带鸡蛋糕吃。”
“活宝”乐了:“真的?”
小留子:“当然说话算数。”
“好吧,你们听着”:
“从前呐,有个人摸着自己的脑袋,心里想,常听别人说:‘人有八千烦恼丝’,我头上怎么没那么多呢?
他的头因长癞疮,头发越来越少,就对着镜子,一根根数着,并给每根头发起个名字,叫烦丝一千,烦丝两千,烦丝三千。他心中欢喜,离八千烦恼还远着呢
有人说他,你还数什么?头上越来越像机关枪一样,总是一片片‘突突突’(秃秃秃)地,干脆刮光,就没一丝烦恼了。”
哪知他讲到这里,“秃子”的张正国不高兴了,将手上的泥巴块扔了过去,说:“蚊子遭人打,只因嘴伤人。我叫你嘴贱。”
大伙顿时大笑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思想,有思想的地方就有文化。人类对于文化的兴趣,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因从文化中,他们能感触到生命的滋味。
张定国一年四季总戴个帽子,夏天也不怕热,以盖住寸草不生的头。
“好,好,我不讲了,不讲了。”“活宝”连忙摆摆手,低头干他们的活。
“不行不行,别听张秃子的,接着讲,接着讲”。大伙嚷嚷着。
“好吧,我讲了别又招惹着了谁,你们听着高兴,我落埋怨,划不来。”
“雄气头”笑道:“不怪你,不怪你,讲吧。”
“活宝”开始讲下去:
“一次,一个近视眼到结舌子那儿去,看到母鸡拉了一坨屎,问结巴舌子,那是什么?结马舌子说:‘那是糖——糖——糖鸡屎,’近视眼生气了,说:‘你为啥不早说,我把它吃了,你个死结巴舌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但还是有人不乐意了,这就是生产小队唯一的夹舌子、钱青林家的大女儿钱文秀:
“咋,咋啦?咱,咱又没,没,理你,还或我”?
她将“说”字发音为“或”。大伙笑得更起劲了。
“看看,我说嘛,又得罪人了。”“活宝”说:“算了,不讲这得罪人的笑话,说别的吧。”
他没向老实八交的钱文秀姑娘道歉,接着说:
“我给你们唱一个《十八大姐不让吃奶》好么?”
众人欢呼。
“十八大姐周岁夫,
晚上睡觉一个屋。
半夜吃奶急得哭,
劈头盖脑打过去,
‘我是你屋里头的,
不是你母’。”
“哈哈”!
“活宝”的故事激起了人们的兴趣,复退兵、老汽车司机汪凡权也受到了感染。
他说:“我不会讲故事,这样吧,咱们都参与,也来点那个个啥,来点俗话吧。‘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
“一个人藏得巧,十个人找不到。”“麦子队长”韩琴笑着接上一句。
“胡来”副队长心想,你这娘们儿那么多年藏得真叫个巧,一百人也找不到呢。
“麦子队长”不知道“胡来”想的这些,对老司机说:
“凡权,你这出过国的人半天不露面,这会儿不喊你,倒自己乌龟伸头出来了。”
“这娘儿们,这些年我待你不薄,帮你不少,倒骂起我来了。”汪凡权随即一语双关地说:“一碗饭养个恩人,十碗饭养个仇人”。
“狼总吃肉,狗总吃屎”。“麦子队长”还一句。
“在家不打人,出门人不打”。憨子汪自乐接着说。
“有理三扁担,无理扁担三”。张定国接上话。
“你要是偷人家屋里头的,那秃头瓜子能挨几扁担打?”“活宝”说。
“看看,你这个老“活宝”不让我接话了。”
众人笑。
“提起来千斤,放下来四两”。老司机不理秃子,只回女队长的话。心想,什么狗啊狼的,这娘们还在变法儿骂我呢,不理她就是了。
“人抬人高,人踩人低”。“秃头”不记耳性道。
“谁踩你了?那些娘儿们连你的头顶上的帽子都不敢摸呢。”“活宝”说。
“早起三光,晏起三慌”。 “麦子队长”道。
“学好千日不足,学坏一日有余”。副队长胡来友说。
“麦子队长”心中有数,你“胡来“半个小时就学坏了。
“吴老师,你是文化人,讲点古人新事给我们听听好好吗?”“麦子队长”的女儿在吴先秀班上,此时,她想让老师露一手,也好巴结一下,对自己女儿的好处。
但吴老师拒绝了。因这不是课堂,不是小孩子,作为副支书的女儿,不想在社员们面前显摆,还是老成矜持些好。便回道:“我年轻,什么也不会,是来当学生的。”不自然中,她拿出了时下大首长们才常说的话来。
“麦子队长”见马屁没拍到正地方,只好作罢说:“当老师的就是有水平,在我们这些老土面前,总那么谦虚。”
大家沉默了。
“前三十年睡不着,后三十年睡不醒”。夏老六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想打破难堪,开口道。
“穷不失志,富不张狂”。“活宝”道。
“瞎子见钱眼睁开,瘸子见钱跑起来”。夏老六说。
“只看到小偷吃肉,没见小偷挨打”。“胡来”回夏老六道。
“人狠不缠,酒狠不喝”。夏老六说。
“在家不知待宾客,出门方知主人少”。 吴秀莲说。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夏老六说。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还想翻天哪?”民兵排长刘正兴怒道。众人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夏老六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