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蒲州行

    话说李亨得知天宝献了天书，大为震惊。忙令李璘返回长安，自己来崇文阁，面见鱼朝恩，商议对策。

    李亨将天宝献天书的事情，说给鱼朝恩。

    “可知圣人在哪里召见的天宝？”鱼朝恩问。

    “长庆殿。”李亨说。

    鱼朝恩点点头。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筹划抢夺天书的事，志在必得。为何落到了天宝的手里？莫非十六传回来的消息，是假的？”李亨气愤地说。

    “太子的担忧，我也有过。去年到天姥山，我去看望永王。永王身上的毒，不是我们娘族的，而是姑族的，因而打消了我的顾虑。现在看起来，是我大意了。”

    “莫非说，刘尚云是搅局者？”李亨问。

    “不是刘尚云，是我的小妹三娘子；也就是天宝、阿蛮的阿娘谢婴子。定是她偷盗了姑族的迷魂丸，将永王三人打昏后，喂食了他们。”鱼朝恩说。

    “天书献给了阿耶，我们如何抢回来？”李亨问。

    “太子要天书做什么？太子要的是皇位。等你登基兴庆宫，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那接下来怎么做？”李亨问。

    “鱼饵抛下去了，鱼儿也咬了钩。是让鱼儿在水里再游一会，还是把他提上来，全凭太子决断。”

    李亨听罢，知道鱼朝恩已经有了计策，不由笑了起来。

    却说至雨、风娟来到二妓坊。少娘将她们带到厢房，才告诉她们去蒲州，查访女艾的身份。

    两人恍然大悟。少娘嘱咐两人一些事项，两人一一记住。辞别少娘，骑马奔蒲州而来……

    蒲州位于黄河东岸，中条山下。两人过津浦渡，蒲州城那高大的城墙，已经映入眼帘。城墙皆用青砖垒成，城墙四角，建有鼓楼。鼓楼为四层高楼，檐牙高啄，气势雄伟。东西南北四个城门，皆有瓮城。

    踏着夕阳，两人从西城门而入。过瓮城是唐虞大街，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甚是繁华。

    在唐虞大街与缶（fou）邦大街交汇处，有一家虞乡酒坊；三层高楼，生意甚是红火。艺伎热情地迎上来，将两人迎进酒坊。

    歇息一夜，两人问了去西陂的道路。清晨，出南城门，沿着官道，向西陂而来。

    出得城来，遥遥望见高耸的中条山。奇峰霞举，孤峰突兀；翠柏荫峰，莽莽苍苍。过舜帝村，进鹿峪谷；又行不远，伍姓湖映入眼帘。

    伍姓湖方圆几十里，清水碧波，芦苇茂盛。绕湖的官道上，垂柳婀娜，随风摇摆。在伍姓湖的南岸，有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就是西陂村。

    一股焦臭味传来，两人忍不住要呕吐。举目望去，西陂村房倒屋塌，余火未尽。两人策马快行，来到村口。只见火中的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狰狞恐怖。

    “屠村？这是何人干的？”风娟惊悸地问。

    “我们在蒲州城，还没有听说。那应该就是昨夜。”至雨说。

    “不可能是朝廷，只能是江湖门派！”风娟说。

    风娟话音刚落，湖里砰地响了一声。

    至雨一惊，示意风娟不要出声，悄悄解下腰巾。纵身从马背上跃起，一个转身，腰巾随之甩了出去。

    腰巾摔向湖中。

    至雨手腕抖动，腰巾飞起，一个男子被腰巾缠绕住脖颈，甩了过来。风娟飞身出击，抽剑在手；从马上跃下，稳稳落在地上，将男子控制住。

    男子身高体瘦，长袍污秽不堪；发髻散乱，面色苍白；眼神惊慌，浑身颤抖。

    “你是谁？”风娟问。

    “你们是何人？”男子哆哆嗦嗦地说。

    “我们是浑脱派的，来查访女艾的身世。”至雨说。

    “女艾呢？”男子又问。

    “在武当山浑脱观。还有什么要问的？”至雨问。

    “她身上的东西，交给你们了？”男子问。

    “这个，你不该知道吧？”至雨冷笑说。

    “我叫伍千户，伍员外伍子俊，就是我的阿爷。女艾就是抢了我家的鱼，才惹下这塌天之祸。恳求浑脱派英雄救我！”伍千户说。

    “胡说呢！女艾说了，是你们家抢了她家的鱼，才惹起的祸端。你怎说她抢了你家的鱼？”风娟问。

    “两位英雄，恳求你们先救我出去，我再说给你们可好？我烂命一条，可你们也要活命不是？这里真的不安全。”伍千户说。

    至雨看了风娟一眼，一把抓住伍千户，纵身上马，飞奔而去。风娟见没有可疑之处，也纵身上马，紧跟而来。

    两人没有返回蒲州城，而是沿着丘岭西行。行出十里有余，见沟壑中有一村庄，便走了过来。

    村子叫长旺村，有几十户人家，皆住在窑洞之中。至雨来到一个稍好的人家；掏出钱来，求主人给三人做些饭吃。顺便买了他儿子的衣裳，与伍千户换了。

    吃罢饭，稍作歇息。至雨看着伍千户，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伍千户看着两人，未等开口，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我的阿爷伍子俊，幼年就加入冷月派。后来进入左金吾卫，出任将军。先天二年，太平公主造反，冷月派奉命参与。阿爷留了心眼，没有紧紧跟随，而是冷眼旁观。在大势已去时，阿爷就逃回了老家西陂村。

    开元十八年，一个男子来到我家。阿爷让我称呼他为王叔，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王思礼。次日，阿爷让我跟着王叔走，让我听他的话。就这样，我跟着王叔走出了西陂，走出了蒲州。

    一路奔波，我们来到一个叫金龙峡谷的地方。房子都建在山壁间，有梯子通向峡谷。每日清早，我们顺梯子到峡谷，习武练剑；晚上，爬梯子回房间歇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年后，王叔让我跟在他的身边，专门伺候他。

    西陂村是以打渔为生的，孩子从小就放在私塾。一来方便，二来让孩子识几个字。王叔以为我不识字，便让我去玄空阁取指令。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们是冷月派。掌门叫李二岗；掌门之下，有十二个分派；每个分派，都以月命名。我们是四分派，首领是王思礼，外称麦月。

    玄空阁在金龙峡谷的谷口，凿山壁而建。里面居住的僧人，也是冷月派的人。悬空阁里，养有鸽子；鸽子把指令带进带出。今年，我象往常一样，去玄空阁取指令。在路上，我偷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屠村西陂。

    我吓坏了，这不是要屠杀我们村吗？那我的阿爷阿娘，不也死了？女艾不也死了？女艾是渔家水声的女儿，聪慧俊俏，我很是喜欢。

    我不知如何是好？糊里糊涂地走进王叔的房间，正巧王叔不在。就在这时，一个救全村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我想，要救全村，必须向朝廷告发冷月派；要告发冷月派，必须有真凭实据。这张纸条虽算证据，但含糊不清。记得王叔这里有冷月派的花名册，记在一块巾帕上。把它带走，朝廷就会相信我了。

    我忙在王叔的屋里翻找巾帕。终于在武后《臣规》的书匣里，把巾帕找到。我不敢怠慢，连忙来到峡谷；说有紧急事务外出，骑马跑出金龙峡谷。

    我知道，若傍晚时分，王叔见不到我，必会询问。那时候，他就知道我带着指令偷跑了。他带人来抓我，比我慢一个时辰。故而，我日夜兼程，快马策鞭，路上不敢歇息。

    到了西陂村，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私塾，找到女艾。拉她来到树林中，说了事情的经过。把巾帕和指令交给她，让她藏好，骑着我的马快跑。

    “我们何不一同去蒲州，把巾帕交给太守？”女艾问。

    “不行。冷月派官府里有人，我们去报案，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我逃到哪里？”女艾问。

    “你过津浦渡，经华阴，向长安跑。将来，我也顺着这条路找你！”

    女艾赞同，把巾帕和指令藏到自己的肚兜里，骑马而去。

    我们约定：巾帕就叫红鲤锦书。若有人找到她，说来取红鲤锦书的，她就知道是我派去的。若一直无人找她，那就等朝廷剿灭冷月派的时候，将巾帕交给朝廷，作为冷月派的证据。

    若路上有人问起，就说因一条红色鲤鱼的价钱，与员外家发生争执；员外家仗势欺人，打死了自己的阿哥，还要抓自己，这才逃了出来。

    送走女艾，我回到家中，把冷月派屠村的事，告诉了阿爷。阿爷让我赶快到湖中的芦苇荡中藏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出来。若冷月派来找我，他们就说没有见到我。

    阿爷把我藏好，又让管家去蒲州报案，说因为一条鱼的价钱，与水声家起了争执。女艾气不过，烧了我家的房子。我家家丁打死了女艾的阿爷阿娘和阿哥，求朝廷派捕快捉拿女艾。

    阿爷的意思是让朝廷派捕快来，这样冷月派就不敢屠村了。谁知朝廷直接画了女艾的画像，让管家回来。管家不敢回来，在湖边的芦苇丛中，待了一夜。第二天黄昏，管家没见冷月派的身影，这才大胆回来，说了朝廷的事情。

    冷月派没来追我，我和阿爷大惑不解。我想从芦苇荡里出来，阿爷不许。就在我们以为冷月派不会来的时候，昨夜，王思礼带着麦月的人突然包围了村子。不分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屠完村，又放火烧了村子，确信无有活口，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