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接着, 这颗两米高的蛋在明轻轻面前缓缓变小。
壁灯下，它巨大的投影原本落在明轻轻身上，但随着它逐渐变成巴掌大的鸡蛋大小, 它的影子也跟着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小块，落在了台阶上。
明轻轻低头看去，躺在脚边的这颗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美丽的金属光泽，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也没有任何赘余的颜色，就只是介于灰蓝色与金色之间的一种纯色，有一种无端奇异的瑰丽。
它没有在发光。
但是过于光滑和过于完美的线条, 会让人误以为它身上覆盖着一层光芒。
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能感知到，是一种完美优越、奇异到几乎浪漫的生物。
四下静悄悄。
明轻轻脑子嗡嗡响, 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误入异界国度的爱丽丝，前二十几年活得平平淡淡，这一个多月则把什么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见过了。
有一只像小丧尸的不知道什么物种的生物闯入自己家，自己收留了他做宠物，这也就罢了，此时此刻，他还在自己眼前变成了颗蛋。
脚边的蛋还在羞涩地发出声音：“轻……”
发出了声音还不够, 他还朝着她蹦了两下，蹦到了和她同一层台阶。以蛋的形态微微后仰, 仿佛在抬头看她。
明轻轻：“……”
这是真实的吗？她所活着的地方真的是地球吗？
她真的不是什么志怪小说里的主人公吗？
但自从接受了家里有非人类少年这件事, 明轻轻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已经拔高到了非同常人的程度, 现在哪怕是见到鬼, 她也能心不惊肉不跳地喊小傅来收鬼。
何况只是少年能变成个蛋——似乎也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明轻轻努力让自己波澜不惊, 她弯下腰, 伸出两根手指头，将地上的蛋捏起来，放在左手掌心。
触觉冰得像冰块一样。
重量嘛，有点重，一只手勉强捧住。
蛋蛋周身光滑，没有出现动画片里那种会动的眼睛鼻子什么的。幸好没有，不然明轻轻会以为自己坠入了2D世界。
小傅变成蛋的形态后，也是有知觉的。虽然没有人类少年形态那么敏感，但是明轻轻就这样把他放在手心，用手指头戳碰，用掌心抚摸……
刺激着他一切敏感处……
小傅动也不敢动，瞪大眼睛，脸色通红。
他整颗蛋在明轻轻掌心里紧绷僵硬。
要不是处于易感期，浑身冰霜，这颗蛋可能会原地变成煮熟了的红色。
明轻轻捧着这颗蛋往楼下走，好奇地问：“这是你的新异能吗？能变成一颗蛋？”
小傅道：“是、是本体。”
小傅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在明轻轻手心里结巴语塞半天，才道：“我们那里的人都、都是这样子的，成年破壳后，才会变成之前轻轻看到的形态。”
小傅认识更多字之后，翻到了“克拉弗林”这几个字，向明轻轻介绍过他来的地方。但是克拉弗林的很多事物，小傅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想要谈及磁悬浮列车、鸽子、父王，一开口就叽里咕噜变成了外星语。
小傅只得作罢。
他现在的地球语能力还只相当于初中生，只能等他学会更多地球话之后，再和明轻轻说更多的东西。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至于他的本名，是一长串的外星语，明轻轻听不懂，只听见开头那个字母的发音像“F”，于是叫他小傅。这刚好和小傅给自己取的名字不谋而合，小傅便高高兴兴地接受，且更喜欢这个名字了。
明轻轻谨慎地捧着手心里的蛋，来到三楼，要将小傅放在大理石桌面上。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握着蛋不敢放下，生怕磕到碰到：“你会破吗？”
“不会。”小傅骄傲地答道：“是稀、稀有金属，直接扔下去也不会破。”
说着他在明轻轻手心里滚了滚，示意明轻轻可以直接把他砸在墙壁上，试试看，他可以证明自己不会破。
但明轻轻没有这么做。
她还是小心翼翼捧住了他，然后拿来一个盒子，里面垫上柔软的布，将他放在了里面。
小傅的金属壳之下，悄悄地柔软了一下。
他害羞地在盒子里滚了滚。
假如有手的话，他可能还会抱住脑袋和发红的耳朵。
明轻轻总是这样，她其实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不会破的话，你前面这两块坑坑洼洼又是怎么回事？”明轻轻又问，拿手指头在蛋壳上面戳了戳。
“小、小时候摔的。”小傅又撒谎了。
*
就这样，明轻轻安顿好肥肥的食物，揣上一颗蛋上了小程开来的保姆车。
已经二月底了，天气没那么冷，她穿着驼色的长大衣，刚好将蛋放在大衣口袋里，虽然小傅跟她说过，她只需要将他扔在口袋里就不用管，他不需要呼吸，但她还是时不时将大衣口袋拽开一点，让里面的蛋透透气。
做着这件事的明轻轻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在孵蛋。
小周和金姐都在车上，分别在副驾驶座和明轻轻旁边。
明轻轻将座位弄成躺椅，躺了下来，怕压到口袋里的蛋，她还特意将蛋拿了出来。
看着车外一闪而逝的风景，明轻轻思索了会儿，将蛋托起来，让他靠近车窗边。
虽然知道小傅看不见，但是小丧尸这种生物的神识好像格外强大，他不是用看的，而是用感知的，他说不定能感知到外面的风景。
小傅果然很开心，整颗蛋在她掌心里几不可察地雀跃地蹦了两下，愈发凑近车窗。
虽然看不见，但是听着车窗外远处的风擦过冬末的麦浪，他也能感知到其中的一些细节。
这种感觉，就好像和明轻轻一起出来旅行一样。
小傅惬意地躺在了车窗边上的卡挡上。
而车子里的金姐、小周、小程三人：“………………”
“这是什么蛋？你带个鸡蛋出来干什么？”金姐匪夷所思地问。
明轻轻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是金属蛋，网上买的，活动手指的。”
金姐等人倒也没多问，只当明轻轻除了钓鱼之外，又培养了什么古怪的爱好。
车子从白天开到晚上。
二月末毕竟还处于冬天，到了晚上气温就有点低，车窗边上会有些冷，而且明轻轻怕自己睡着后，路过颠簸不平的道路后，小傅会被颠下来。
于是她把小傅从车窗边拿了下来，重新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事实上，小傅因为易感期的缘故，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和头痛欲裂当中。被她一碰，他又迅速醒了过来。
小傅感受着她的体温，蛋有点微微地泛红。
车内的话题从这次的电影展和杂志红毯，一直谈到了明轻轻的父亲。
上次那件事之后，明轻轻的父亲没再来烦明轻轻，也没再私底下骚扰金姐，不知道明乐之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强烈要求回美国。
明轻轻的父亲对明轻轻不怎么样，但是对小女儿却很宠，去医院查不出来明乐之是怎么回事，烦心之下，便打算先带着她回美国过一阵子。
于是明轻轻这边也就罕见地轻松了一阵，没再被他纠缠。
金姐又提起裴鸿卓，暗示明轻轻裴鸿卓可能对她有点意思，这次《秋宴》这种戛纳级的剧本，他竟亲自把剧本送到明轻轻手上，还向导演推荐了明轻轻。
因为都是自己人，说说笑笑的，难免带了点开玩笑的意思。
就在这时，明轻轻感觉口袋里一直安安静静像是睡着了的蛋忽然扭来扭去，剧烈挣扎，像是要蹦出来。
她赶紧一把捂住袋口。
然后把手伸进去，把小傅一把捏住。
变成蛋的小丧尸委委屈屈，但是被明轻轻握在手心后，脸色发红，终于不再动弹了。
而明轻轻的注意力也全放在了和蛋做搏斗上。
接下来金姐和小周的话，她心思全没在那个上面。
就这样，抵达北京酒店。
这几日明轻轻行程很满，她是拍摄间隙出来参加活动，向剧组请了假，等这边的电影展和WIND时装红毯一参加完，她还得赶紧回去拍戏。
所以几乎是没有时间带小丧尸去她所说的“长城”那些地方转转的。
小傅也并不在意，能和明轻轻一起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酒店是一间套房，明轻轻关好门，观察了下套房客厅，确定没有监控后，才把口袋里的蛋掏出来，放在了床上。
床上介于灰蓝色和金色之间的漂亮的蛋缓缓变成个膝盖抱姿的肌肤苍白的少年，他睁开眼睛，舒展开身体，“咔咔咔”地从床上下来。
一天一夜没活动，骨关节又有点响。
“不要出门，”明轻轻叮嘱道，“我待会儿会让客房服务送三餐饭上来，全都放在冰箱，你吃的时候拿出一份放微波炉转一下。”
小傅问：“你呢？”
明轻轻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觉，现在并不困，她道：“我今晚有杂志封面拍摄，不知道多晚回来，你自己先睡，明天后天都有活动，总之很忙，你自己打发时间。”
小傅乖乖点头。
他道：“你在外面，也记得，好好，吃饭。”
明轻轻将行李箱拉到自己房间，他赶紧跟过来帮忙。
明轻轻换衣服，他又赶紧迈着不灵活的腿出去。
等明轻轻换好衣服出来，一开门，他还站在客厅的那个位置，眼巴巴地看着，姿势都没变过。
明轻轻对着镜子拨了下头发，拎起包打算走，他的视线又随着明轻轻转动，目送她出门。
“怎么了？”明轻轻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忍不住回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几日小丧尸变得格外黏人。
看她的视线有时候像是快要消散成泡沫的雄性美人鱼，带着依依不舍。
明轻轻问：“你感冒好了没？”
小傅连忙说：“好、好了、已经。”
他灰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只是这么一句小小的关心，就可以点燃他的整个世界。
“那就好，”明轻轻道，“我走啦。”
小傅望着她，露出干净的笑容，点点头：“好。”
明轻轻没再多想，打开门，离开了，关上了门。
因为房卡被带走，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小傅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着门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冰霜已经蔓延到了他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