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嫁衣(3)
沈蕴和朱曼小心翼翼地避开四周围观的群众往公寓的楼梯口走去。
沈蕴站在楼下看见他们将女人的身体挪进屋内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猜想张择端可能是就地做了尸体检验。
沈蕴和朱曼紧贴着走上楼梯,四周悄然无声,黑暗中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楚,朱曼穿着高跟鞋,她刻意放缓脚步,轻轻地踩着每一级台阶,鞋跟与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蕴不确定他们去了几楼,只能每到一层就停留一会儿听一听有没有他们的声音,终于在四楼看到手电光晃来晃去。
“他们在那里。”沈蕴猫着腰轻声说道。
沈蕴明显感觉到朱曼松了一口气,两人同时直起身子,朱曼转身看了看周围说道:“这里之前一房难求,现在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沈蕴也好奇这里就算没人住,但也不至于连管理人员也没有,一排房间有些房门锁着,有些直接敞着。
“小邵!”她们走到门口,朱曼低声喊了站在靠门一侧的邵刘。
邵刘正满脸嫌弃地盯着一处看,听见有人叫他侧头看向门口,见到是沈蕴和朱曼后惊讶地说道:“朱曼、沈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邵刘一时改不过来对沈蕴的称呼,习惯称沈蕴“沈小姐”。
“我们就住这附近,张法医和我们一起来的。”朱曼说道。
“哦!张法医正在里面检查尸体呢,场面不太美好,你们还是先不要进去了吧。”邵刘趁机走到门口说道。
他其实早就看不下去了,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强忍着不适感和顾砚川一起站在那边观察尸体的状况。
沈蕴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她自知还没有成长到可以直面尸体解剖的程度。
“怎么回事呀?”朱曼朝里面点了点头问道。
邵刘摇摇头说道:“暂时还不知道,现场什么物件也没有,这里应该是转移尸体的地方。”
“她身上穿的是嫁衣吗?”沈蕴问道。
“嗯,凤凰喜服。头上还插着珠钗呢。”
“难道是情杀?”朱曼猜测道。
“不会吧,今天巡捕房没接到新娘子失踪的案子啊。”邵刘说道。
“你傻呀,只有新娘子能穿喜服吗?”朱曼拍了拍邵刘的脑袋说道。
邵刘挠了挠耳朵憨笑道:“也是哦!”
顾砚川听到门外交流的声音,蹙着眉头走到门口,见是沈蕴,眉心稍展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沈蕴如实说道:“我们刚刚听到这边有尖叫声,就和择端一起过来看看,没想到正巧遇上凶杀案了。”
顾砚川侧着身子将沈蕴轻轻拉进房间内,又对朱曼说道:“进来吧,外面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高大的身躯挡在两个女孩子前面,不让他们看到血腥的解剖场面。
四周十分安静,即使看不到,她们也还是能听见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
其他巡捕在房间内搜寻一番后,将找到的物证放入证件箱,集体站在远处四下张望,谁也没有勇气直面张择端手下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张择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应该是被掐死的。她的胃中毒素残余,身体表面没有致命的外伤,几处伤身应该是吊挂是摩擦墙面造成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张择端做了最后的缝合,脱下橡胶手套,指了指从门口到窗台的位置说道:“地面没有拖拽的痕迹,但是我进来的时候这一片脚步印迹杂乱,其他地方全部蒙了灰尘,作案人可能不止一人。”
“你们在房间内有什么发现吗?”顾砚川听完张择端的话问其他人。
邵刘将证物箱拿了过来,手电对准箱子,只见里面稀稀落落放了几个证物袋,大致都是一些杯子和烟头,没什么价值。
沈蕴觑了顾砚川一眼,对方眉头紧蹙,神色凝重,租界最近大案频发,引得政界关注,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又闹出了杀人案,公董局那边定是不好交代了。杜牧郕在电话中特意交代此案无论他杀还是自杀,务必降低群众影响,低调解决。
“这样吧,你们先把人送回巡捕房,尽快查到她的身份信息,老顾,我们在这四周再查看查看。”张择端说道。
楼下还聚集着一众吃瓜群众,邵刘派人下去将众人驱散后,众人才将女人的尸体运出公寓楼。
等张择端收拾完工具,四人在房间内四处转了转,没有任何的发现。
“我们要不去其他房间看看吧,说不定凶手会在路上留下痕迹呢。”沈蕴提议道。
顾砚川拿着手电找了找腕上的手表,一番折腾后,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俩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择端就行了。”顾砚川说道。
朱曼虽然对案子好奇,但她尤为爱漂亮,晚上十点准时熄灯睡觉,刚刚在楼下她本来是要直接离开的,但又不放心沈蕴一个人,才留下来陪她。
这会儿顾砚川主动放她们二人离开,朱曼立即牵住沈蕴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沈蕴看出朱曼迫切想要离开的意图,顺着她的意思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案子的事情明天办公室讨论?”
顾砚川点头,四人前后走出案发的房间。
回到公寓楼下,外面已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静悄悄的街道,昏黄的路灯脚下的路面。
顾砚川担心她们两个女孩子的安全,让张择端送朱曼回去,自己则送沈蕴回家。
二人沿着街道往沈蕴住的方向走去。
“今天我和曼曼经过这里时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估计就是死者发出的。”沈蕴说道。
“你们听到了女人的叫喊声?什么时候?”顾砚川侧头看着沈蕴问道。
沈蕴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九点半以后不到十点的时候。”她没有佩戴手表的习惯,只能推算出大概的时间点。
“能分辨出是哪个方向吗?”顾砚川继续问道。
“听着好像是”沈蕴停下脚步,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那边!”沈蕴指着公寓楼旁边的公园说道。
她和朱曼本来也想从公园里面抄近道过来的,但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公园里可能有一些流浪汉留宿,她们还是选择主干道行走。
顾砚川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脚下立即转过方向,但又想到还没将沈蕴送回家,又收回了脚步。
沈蕴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我不着急回家的,今天去曼曼家吃饭,我已经和哥哥通过电话了。”
现在距离案发时间不久,很多证据或许在现场还能找寻到,但万一凶手就在附近,返回现场毁灭证据的话,破案的困难程度就更高了。
顾砚川犹豫了一下,听从沈蕴的建议,先去公园看看是否留有案件相关的痕迹。
这是开放式的公园,里面种植了许多栾树,深秋时节,树叶零落,脚踩在树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
顾砚川打开手电自己观察着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顾砚川注意到死者的鞋底沾满泥浆,他一路看一路走到公园里的小湖边细细的寻找,终于桥边找到一处尚未干涸的泥脚印。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动手杀人的地方了。”顾砚川说道。
沈蕴看看四周不解地说道:“这个案子真是奇怪,凶手虽然选择在晚上杀人,可是却选了这么一个不算隐蔽的地点动手,而且还让死者有挣扎的余地,他不怕人发现吗?”
桥两侧的草地被湖水浸透,西边的草地平平整整,月光下隐约看见粼粼水波,东面的草地却是一片泥泞、凹凸不平。
顾砚川拿出微型照相机,对着草地拍了几张照片。
“多人作案,死者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顾砚川说道。
通过脚印可以看出,当时应该不止三人在这里出现过,至于谁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联合作案这些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们在公园内转了一圈,一个流浪汉也没有碰见。
夜深人静,新嫁娘惨死公寓楼。
第二天一早,报纸的最大版面上登着昨晚死者垂挂在半空中的的照片。卖报小童沿街叫卖,报纸一会儿工夫就售卖一空。
“嘿!你们说现在这些记者,真是会胡编乱造啊!巡捕房还什么都没查到呢。他们倒是编纂的头头是道,弄得跟真的似的。”邵刘坐在办公桌上,读着手里的报纸,大声说道。
“我一早就看到了,申报写得是新嫁娘离奇死亡,疑似情杀,新日报更夸张说什么冤魂索命,直接写成灵异事件了。这两家也算是大报社了,怎么也搞这些不入流的把戏呢!”朱曼接过话茬说道。
“小鹿那边应该也接到任务了吧?”邵刘问道。
朱曼叹了一口气说道:“一大早 他们主编就打电话到家里,催她写稿子了,估摸着就这两天了 。不过他们出版社还好,不怎么乱编乱造。”
“小邵,进来一下!”顾砚川在办公室里叫了一声邵刘。
邵刘赶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放下手里的报纸走进办公室,笑着说道:“老大,有事?”
办公室里只有顾砚川一人正在看手里的资料,见他进来,抬头问道:“昨晚那名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死者的照片已经公告出去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邵刘说道。
“你带几个人去那附近问问流浪汉,昨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顾砚川说道。
“老大,昨晚你们有什么新发现吗?”邵刘好奇地问道。
根据从现场带回来的东西,目前案件丝毫没有进展的可能性,想要找到凶手就如同大海捞针。
“街心公园的小桥边上留下疑似凶手的脚印,照片我拍下了交给文印室处理了,等拿到我们再分析,希望能提供一些线索吧。”顾砚川说道。
邵刘慢慢点点头,他看向沈蕴的位置问道:“沈小姐今天没来上班吗?”
“她和小赵一起去文印室了,找她有事?”顾砚川问道。
沈蕴闲着没事,见文印室的小赵过来拿底片,就跟着人家一起去暗房学习冲洗照片了。
“没事,听朱曼说她们昨晚被吓到了,我以为沈小姐因此休假了。”邵刘笑道。
顾砚川笑笑,起身走到邵刘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悠悠地说道:“可别小瞧了她!”
说完越过邵刘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