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小玩笑
甫一进门。
顾鱼书被一个半百头发精神抖擞的老人拦住, 正是顾家大宅的管家，跟顾延松趟过半辈子的风雨，精神抖擞, 一双眼睛利如闪电。
这样的人物比之于顾鱼书, 更的顾延松看重。
顾鱼书乖巧站着，喊了一声：“叔！”
顾延松找她。
顾鱼书跟着去了书房，见一个如松如岩般的老人半包在沙发座里。
这里没有清风明月，没有墨香书韵, 满墙金碧辉煌的墙饰和宝石，灿烂锋利的光芒从挂在墙上的大马士革弯刀的钢纹上透出来。
哦……这把刀。
古代大马士革弯刀的锻造工艺已经失传, 现在奉名而兴起的弯刀不过是招魂而来的仿品。
它们同样美丽……同样锋利，但, 美名流传千年的绝世工艺更附带难以企及的艺术价值。她喃喃自语，艺术，是的, 艺术。
“鱼书。”
一声轻喝将她漫游的神思从九天之上拽下来。
她打了个冷颤。
顾延松问她今日发生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和班里有潜力的学生交上朋友了吗。”
“最有潜力的是一个叫韩妮的女孩。”
顾鱼书忍者心里的不快说出她们在众人眼里已经成为好朋友的事实。
顾延松说好朋友就要多相处，带到家里来也可以, 顾鱼书讷讷应是。
顾鱼书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马士革弯刀。眼角余光觑见爷爷在和顾书说些什么。在说什么呢。
顾鱼书觑到墙上的花纹。
她不得不承认爷爷的才华多可车载，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整个文化界里，比顾延松更有才的人如沙石群星一般繁多。
但和其他人不同。
顾延松打响名声的第一炮不是从艺术作品走起。
他年轻的时候南下开创商机, 发现自己受困了某些权力的束缚, 转投向文化界。
打响名声的第一枪是买了价值千万的画卷并当众撕碎，直言该画作者不过尔尔，引得画家怒气攻心，后在没有出现众人之前。
人们厌恶他轻狂张扬，却在顾延松施展作品后大为叹服。
支持者说他天上仙人下凡，本该不理凡间俗物的才子。
反对者说狗屁不通, 不过沽名钓誉的小人。
爱他的愿饮鸠毒九死而不悔，恨他的宁撞南墙也不改其意。
他这样轻狂，乖戾，不留人情面的怪士叫文化界众人胆怯，却没想到一次聚会之后，得到了顾延松如沐春风般的照顾——细心，温暖，救急义士，愿为人两肋插刀的豪杰成了众人对他的新看法。
两相对比之后，更多人拜倒在顾延松的魅力之下。
话说回来。
顾延松真的担得起文化界泰斗之名吗。
不尽然。
但他一定是最有争议，最被人喜爱也是最被人憎恶的那个。
“小姐。”艾司机的声音叫回了顾鱼书的魂魄，她茫茫然抬头才听清，原来艾司机在汇报那群人的安置问题。
其中五六个是没成年的小混混，初中毕业之后只能掰着指头算自己认识几个大字。还有一个流浪汉。
浑身黑漆漆，穿着破旧发黄的军大衣。一头脏卷的头发黑的发灰，两只手圈在油乎乎的袖子里。
——这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个乞丐。
艾司机手里拿着一张纸，是那些小混混贴在乞丐背后的。
“他是乞丐的王。”
“他是强盗的君主。”
“他在灰尘中建立他光耀的国土！”
“让我们高呼——高呼伟大！”
“他智力有问题吗？”顾鱼书捏着纸张翻来覆去。
艾司机沉吟道：“他说自己做过千万人的君王。”
小混混原话是这样：
不知道这个人从哪儿来的。
某一个清晨倒在桥洞的碎石滩上，一个男人把他拖进桥洞之后扒走了他项链和手机。
他醒来之后，旁人问他有没有亲人，可以帮他联系联系。
他说自己唯一的联系人在手机里。
手机丢了他就联系不上了。
旁人又问你有手有脚怎么不找工作，乞丐说自己不想找。
他说：“一切都没有意义。”
起初旁人不理他，只当他疯了。
后来有些五六岁的小孩找他玩。
这人开口说自己当过千万人的君王，曾经执掌过一个大陆的兴衰。
“然后呢。”小孩问道，乞丐双手撑开一个泡泡：“啪，梦醒了。”
小孩咯咯笑，他也跟着笑。
这个人疯言疯语。小混混就欺负他，嘲笑他，说你既然做过千万人的君王，为什么不拯救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他们的拳脚。
乞丐抱着头躬着腰，无论怎么打都不回应。
然后他们就都被带回来了。
“哦。”顾鱼书应了一声，“挺有意思的。”
她背着手往乞丐的屋子走，看见花园里的永生玫瑰她心情猛然低落，看见草坪上带着水滴的鲜草她露出微笑，阳光让她暴怒，清风又安抚了她心中的烈火。
手掌放在鎏金把手上。
顾鱼书恍然大悟：原来她还在生气。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无法言喻的舒畅和释然占据了一切，她明亮的双眼注视着蜷缩在床边的乞丐。
“晚上好呀。”
另一边。
放学之后妮妮慢慢收拾书包。
操场上人烟稀少，薄红的太阳铺到地上。
她路过器材室，听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身上负着千钧重担，起起伏伏，身上肌肉如山脉蜿蜒，山岩般坚硬。
道无涯这个人——尤慧知道他是妮妮的老师之后，挤了一下眉头。
“我不太了解他。
只是在梦境大陆里听过几次他的名字。
他心情狠绝坚韧，为了以凡人之身修炼功法，不惜自残，当时好多人嘲笑，也有人敬仰，说世间大丈夫不过如此。
后来空城飞起来，听说他没有接受空城的招安，自己去了民间闯荡。
再后来就是季槐梦……咳咳，我们的槐梦救世主出现了，听说每次槐梦灭世……不，救世之前，都有道无涯的身影。”
“他或许是个好人？
我也不清楚。
听说当局想要奖赏道无涯却被他拒绝说了，问他为什么拒绝也不说，就表示自己想加入求道会，成为普普通通的一个下属。”
“我觉得不是什么过分要求，但是我们的大boss……”
看见妮妮不理解的眼神。
尤慧说：“就是楚天问啦，他拒绝了，让道无涯先从编外人员干起。”
尤慧又小心翼翼问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妮妮当时在梦境大陆做什么呢，哈哈，不是强制的，没必要一定回答我，只是，万一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呢。”
尤慧的眼睛像是湿|漉|漉的小狗。
“我被杀了。”妮妮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滂沱艳丽的花架上，绯红如血的天空，不久之后季槐梦就杀到了她的城市，她死的不是很痛苦。
临死前她想过，或许季槐梦是单纯的想杀人……和她一样呢。又或许道无涯匆匆赶往城市是想救人呢。
是知道。
反正——
嘘。
秘密是静悄悄的。
她思考了一会儿。
器材室里的男人停下。
站在她身边。
低着一张惨白脸蛋看她。
妮妮抬头：“啊，老师好。”
她腼腆地说自己为了多看一会书放学晚了，又说自己回去之后会好好复习和预习下一节和内容。道无涯欣然道：“不错，你有很好的天赋，应该更努力。”
就此话结。
尤慧今天加班。
自沉没大陆梦境破碎之后。
她的任务量急速攀升。
人人都开始渴望什么，呼求邪□□字。
其实当局有考虑过让对人类抱有善意的槐梦成为“被呼唤的神”。
但这件事风险太大，意外指数高加上槐梦本梦并不配合。
于是作罢。
她正在飞向森南的飞机上。
飞机是求道会的，里面是豪华舱，座椅旁边有许多小零食，尤慧含着泪一边哭一边吃：“真好吃。”
她问旁边的大哲。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这是断头餐？”
森南中部万古森林中央出现了一些异状，据线人报道已经连续失踪数十名旅游者，另有一支百人的救援队正被困在里面，信号断断续续，让人担忧。
“他们说里面是一处轮回之境。”
大哲补充：“里面一个缩略的无限流空间，进去之后第一句话是标准的‘你醒过来了’，然后人们就开始尖叫说啊这什么地方你是不是绑架我，接着一个皮衣辣妹和一个壮汉酷哥就说这群新手真是菜鸡，等下听我的你们就能活下去。”
大哲以手做枪：“一阵噼里啪啦之后呢新人死的死活的活，接着进入了主神空间，可以在这里休息升级娱乐打牌和被牌打，玩着玩着他们一看腕表惊呼，呜呼怎么我们只剩下两个小时的生存点数了，一个狡诈的老玩家跳出来说，菜鸡们，你们只有努力做任务才能活下去，然后这群菜鸡就再被赶入无限流空间。”
“就是这样。”
“……”
“谢谢。”尤慧哽咽，“你可以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大哲摊手：“这样比较好了解。”
这次是大哲尤慧和其他几个求道会同事，带队的叫王小玫，一个无限流里会出现的那种皮衣辣妹，但对方真名叫王小梅，年轻的时候去沿海城市打工，被查出来根骨资质很高——有白锡那么高，于是进了求道会成了特别小队的队长。
大哲和尤慧两个又安心又不安心，安心是——带队的居然是白锡阶层的大佬，真棒，不安心是——带队的居然是白锡阶层的大佬，呜呜呜任务不会特别难吧。死翘翘了。
就在一阵心惊胆战里。森南到了。
万古森林，连绵树海，乌绿至发黑的树尖在暮色下寂静无声，淡紫色的雾气在树梢飘荡，挂成不散的纱网。群鸦寂静。
尤慧捂着心脏：“我觉得我要完。”
“这也太像恐怖游戏的场景了。”
大哲揽过尤慧的肩膀：“要是死了就当是合葬了。”
尤慧无语，大哲笑：“哎嘿想不到吧我把【否极泰来】借出来了，我们必——定会死，但是说不定会有一点点小小的希望。”
他补充：“我是说能幸运的一起合葬。”
道具【否极泰来】：人衰到了一定境界说不定会很好运。
尤慧被大哲说的更衰了。
王小玫是个好姑娘，当年她能在工厂流水线上连干十二个小时如今也能在万古森林里追踪救援队的踪迹六个小时。
最开始失踪了二十个驴友，当局判断这二十个人被困在山脉中的石崖或者坑洞里，又或者受到低温骤变的天气和雨水影响。
他们做出的第一个判断是派出救援队。
但随着救援队的信号出现干扰之后。
当局整合了资料，发现失踪人数高达四十。
他们判断这里出现了非自然力量干扰。
王小玫随着救援队的踪迹穿过了一处浅滩。
高度及腰的草丛拥拥挤挤堆簇在一起，脚下是湿软腥臭的泥土，茂密的雨林遮成不见光的壁障——潮湿，炎热，瘴气的腥臭。
唰唰唰——人群的身后降下雨点，再一细看，竟然猩红的水蛭，层层扭动，堆叠盘旋。
水蛭如弹簧利刃，群跳而起冲着众人冲来，遮天蔽日，恍如末日。
王小玫随手斩断一只，但一化生为二，两条鲜活乱蹦的水蛭加入了追杀大军，求道会众人当机立断扭头就跑。
飞奔过浅滩来到稍微干燥的岩石洞穴外，水蛭不见踪迹，但是天色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 我们偏离了搜救队的行进路线，但现在这个时间也不能调头回去找了，先在这儿休息几个小时，等明太阳出现了在动身，我守夜，其他人睡觉。”
王小玫吩咐下。
有个小年轻自告奋勇说他也要守，不能让队长累着，“您是我们的主力，您休息不好，明天的大战谁来打？”
王小玫淡淡瞥他一眼。
“我自由分寸。”
她信不过这些资质不如她的人，生怕半夜睡熟了守夜的人却被邪灵怪异夺舍了……那乐子大了。
前面有个石洞。
石洞外面有个小小的石球。
他们一边推一边说：“你说那些人都是怎么消失的，就是一片迷雾，然后人走着走着就穿越了？”
“迷雾是什么，媒介吗？”
石球推开了，他们走进去。
就在一刹那之间，王小玫先迈出去的左脚被卷入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黏糊糊的沼泽和不可抗拒的黑洞，王小玫动弹不得。
接着。
一个荆棘藤蔓捆住她的腰，猛地一抽，王小玫飞起倒落在地上。藤蔓消失，求道会众人反应不及。
这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刚才有什么东西，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尤慧张口：“刚刚那个荆棘藤蔓……”
王小玫站起来，面色凝重：“是冯翼的【荆棘玫瑰】。”
冯翼是求道会里第一大治疗，治疗的方式就是把藤蔓缠到一个人身上，尖尖刺进血管里，受疗者血管膨胀，浑身赤红，血液沸腾之后，伤势就会消除。
这是冯翼的标志，见荆棘如见人。
他是这场救援的最后底牌，但现在被吸进黑洞里去了。
被无际黑暗覆盖的森林，此刻更像一座庞大的坟茔。
“这道门是怎么出现的，”有人问，“救援队和驴友就是被这个石洞吸走了吗，但是……资料上明明现实他们消失的地方遍布东西南北，还是说，像这样的石洞有很多，救援队和驴友失踪之前想要进山洞躲避，结果人就消失了。”
“所以说，以后我们避开石洞，就不会进入轮回之境了吗。”
“如果是进入这个石洞，”大哲反问，“为什么救援队还能发出信号？首先，我们手头上的所有资料都来自于救援队的信号，假如他们确实通过这个石洞进入异空间，这个异空间和我们空间的壁障难道存在厚薄？能让信号穿过两个时空的薄弱处被我们接收到？”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石洞是什么性质，是异世界的门，通道，还是怪物的巨口？他们一无所知。
微风拂过。
空气产生轻微波动，王小玫凌厉的视线甩过去，发现空气出现了微微扭曲，像是天气受热膨胀而导致的折射率发生了变化。
但此刻是夜晚。
唯一的光是他们身上的手电筒。
王小玫突然想起一个传闻……
伟大的救世主戳破了邪恶神明地母娘娘的轨迹，拯救了全世界，当局立刻决定嘉奖救世主并希望对方能继续发光发热。
但救世主拒绝了。
那个叫槐梦的类人存在，只出现在了冯翼身边。
像是一片无法被驱逐的灰色影子。
一只透明的手出现在半空，微微握紧，似乎在寻找什么，王小玫壮着胆气询问：“是您吗……请您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想和您一起去救冯翼前辈。”
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空气中。
就像是一座将融未融的冰雕，褪|去了雪的霜白，带着冰的虚幻。
“确定？”
一个年轻男子的音调，听起来很好说话。
“知道太多会后悔哦。”
王小玫咬牙，太多的知识和太多的邪神名字，她的理智时刻在危机边缘盘旋：“请你告诉我——我不后悔，我是走在这条路上的前进者，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啊，好。”
年轻男子说。
“你对门，这个东西怎么理解。”
“开门，进入另一个房间，开门，进入一栋大楼或者车厢。”
“开——门。”
他长长念到。
“但是对神来说呢，开门这个概念在于打开，一个东西敞开了。你打开了一个空间，或者你敞开某一个东西让它露出了自己柔软的内胆，打开，这是开门的含义。”
“但是请注意，这个黑色的石洞不是门。”
“真正的门在你们的大脑里。”
“当你们被水蛭追杀想要进入山洞休息的那一瞬，当你们陷入森林中苦苦挣扎，渴望回家的那一刻，那扇异世界的门就被打开了。”
“就像这样。”
这个半透明的虚影垂首，手中轻轻一握，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打开，绚烂的无名与浩大的虚妄充斥了整个空间。
槐梦跨步，迈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空气膨胀来自百度知道“天热的时候感觉空气在颤抖，空间在轻微扭曲，这是为什么”感谢在2021-07-04 16:29:11~2021-07-07 00:3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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