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沉没大陆·降临
季槐梦毁了矿洞, 并且杀了矿洞里所有人，无一存活。
王春|光翻了翻新闻资讯，只当做有人博流量, 于是随手翻过；吉羽懒散躺在摇椅上, 心中微哂道, 开什么玩笑, 他这个政府要员都不知道矿洞塌了。
下一瞬, 空城议会群发了消息, 各个官媒也齐齐转发了矿洞坍塌的新闻, 只含糊说道“出现重大意外和伤亡事故, 原因正在调查”。
日报流量瞬间爆|炸。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消息，或者说, 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平静无波的生活中会出现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 自从空城升空之后，神灵离他们遥远，日报上常常以季楚狂为主角编纂各种传奇，今日斩妖除魔, 明日抽神筋骨，拿着一把刀捅破了一百三十六座山系的神宫, 在九天之下挥洒了一把属于凡人的泥土。
于是人们想，山神和妖怪归属同列, 是虎豹的变形体。
他们把传奇当做话本，淡然视之。
“文明之间是有隔阂的。”
“非洲大陆上依旧流传着神灵和勇士的传说，但远处一海之隔的大陆已经诞生了钢铁和蒸汽的枪炮文明。”
漫长的时间里, 年轻人已经步入中年，幼儿也成长为少年，他们记忆里屠城灭国的故事已经变成神话传说, 他们把“神灵”解构为某种智能现象，并且把核|弹毁灭般的力量放在天平上衡量。
他们得出最终结论。
属于人类的、文明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于是在某一个阳光很好的上午，他们或者坐在沙发上，或者在电车上勾着扶手，或者熬夜一晚累到在办公桌前，睁大眼睛，骇然看着日报上炸出的一则则新闻。
“——季槐梦闯入矿洞。”
“——季槐梦杀死数十人。”
“——季槐梦毁灭整个矿洞，正在工作的千万人瞬间死亡。”
哗——
风声也书本翻页的声音乱乱响起。
只有人类寂静无声。
半晌。
“我不太懂。”
“为什么……”那人竖起一根小指头，“他一个人，我是说，我不太明白，杀死了这么多？”
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真荒谬啊。
正在看新闻的人打了一个哆嗦。这种庞大的数字超出他们的认知，以至于愣在原地，无法发出任何观点，过了一会儿后，如洪流般的声音在日报各板块中滚来滚去。
无一例外。
请求空城政府处死季槐梦，以慰千万人亡灵。
这种战栗感和恐惧，让所有空城的人类在恐惧中沟通了意识，他们仿佛被什么东西串联起来，拥有了共同的思维和逻辑，手臂搭着手臂，头颅靠着头颅，他们感受同盟者的皮肤和温度，一同抬头仰望着天空，人类此时变成一个整体，对抗着一个庞大、让人战兢的恐怖敌人。
——槐梦必须要死。
——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而与此同时。
冯笃思在冯氏庄园里睁开眼睛。
她躺在布艺沙发，手臂靠着柔软顺滑的布料，不远处光洁的落地窗，白色的帘子像船帆一样被风鼓胀。
她看着远处，缓缓长大嘴巴。
天空被一个倒扣的、淡黄色的大陆覆盖。
阳光被遮挡。
只有边际上有一条隐隐约约的金线。
她看着天空。
自己恍如鸡子般被扣在一个碗里。
不就便会有倾覆之危险。
而与此同时，数千万人同时睁开眼，普通的工人，农民，写字楼里的上班族，出租车司机和服务生，他们诧异地走上街头。
恍然发现这里好像末日一般寂静。
路上的车水马龙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绿灯亮着，但车辆丝毫未动，司机沉沉睡在驾驶座上，眉头平缓，好像在享受一场没有忧虑的美梦。
十字路口巨大的显示屏上。
青春靓丽的明星手里捧着广告产品，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但画面一动不动，只有不知道哪里的电流短路，和风声混在一起，发出“呲呲”的杂音。
一个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摁了摁额头。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他怔怔看着头顶上缓缓下沉的大陆道。
“我好像在那片大陆上生活过。”
正说着，远处马路上传来一道喇叭声，装甲车上在这喇叭自动播放通知。
“请所有苏醒的市民立刻前往政府大楼进行登记，请所有苏醒的市民立刻前往政府大楼进行登记，今天上午九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会在大楼处免费发放生活物资。”
上班族看看左右，问和他一起醒过来的人。
“去不去。”
有人接话：“好像是政府的，那辆车是军牌。”
迟疑了一下。
“走呗。”
于是结伴向政府大楼走去。
现在靠近十二点。
他们远远听见政府大楼前喧嚷的人声，领生活物资的人已经排出大长队，后排的人高声呼喊：“动一动动一动哈。”
“前面堵着了！”
“怎么还不动啊！”
“在登记名字和身份证和电话呢，手写，速度特慢。”
“这效率，我信了。”
原本有人末日小说看得多，担心有坏人先醒一步攻占了政府机关，来这儿一看这大长队和这缓慢的速度，立刻没了任何怀疑。
“怎么不直接刷身份证？”
“听说网坏了，只能手写。”
“电脑能开机吧？怎么不用电脑打字。”
“开头用电脑登记的，比手写还慢。”
“看这大长队，中午有的等了，对了朋友，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醒的早。先前在那边被人割了脑袋，这边就醒了。”
“刺激——对了。”伸手指指头顶的天空，“这怎么回事啊，我一头雾水的。”
“说是——”压低了声音，“我也是听说啊，头顶这个，是一个梦境大陆。”
“哎，这不是有实体吗，怎么还是梦？”
“这我也不知道，都这么传，说是有个异世界大陆突然出现了，想跟我们地球融合，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地球上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拉了进去。人都做过梦吧，梦里一张开眼，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身份、行程和故事，也不探究自己从哪儿来往哪儿去，也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糊里糊涂往下走。我就是这样，梦里是个盐商家的小孩，一张眼就想跟我哥抢位子，把我急的那个火烧火燎，也不知道图啥，最后被我哥一刀抹了喉咙，嘿，梦就醒了。朋友，你怎么醒的啊。”
“我……”
“我是叫季槐梦杀了。”
他这个话一落下。
旁人数人举手：“哎，我也是，我也是被他杀了。”
“你怎么死的？”
“我在南三山系矿洞里被季槐梦冻成冰疙瘩了。”
“是他呀，我是在宿舍里冻死的，临死前还想真他狗日的冷。”
“幸好幸好。要不然还醒不过来。”
“等等，我有个问题哈。你说，顶上这个大陆要是和地球融合了，我们这些在梦境里死了的人，是死是活？”
“这……应该是死了吧。”
这话一出，领物资的长队伍就安静下来了。
“我老婆跟孩子还没醒。”
有人喃喃念道。
“那季槐梦可得多杀点。”
“漏掉一个都是人命啊。”
此时冯笃思被邀请到了求道会，一栋普通的办公小楼，隐藏在政府办公楼群里，十分不显眼，大门口的地砖有一块被磨得发白，冯笃思往地上看了一眼，她知道冯翼哥哥在这里上班，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来。
她还有些恍惚。
坐在会议室里。
这些人仔细询问她在那片大陆里的生活轨迹，尤其询问槐梦对她说的最后关于一切都是梦境的话。
政府里几个要员谨慎询问。
“你对槐梦有几分把握。”
政府几个要员醒来之后和求道会成员对接，确定了契约者——呼唤——神灵这一流程，明确头上的大陆是早已经被“丰饶女神”和“地母娘娘”吃空的沉没大陆。
它已经成为梦境，之所以降临是因为契约者在不断呼唤。
“我们查过了槐知秋和哲学者之冠的六人，不是他们，契约者的身份还在迷雾里。”
一个政府要员双手合十。
“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槐梦，如果他处理的够多，很大概率就能杀死那个人。”
冯笃思张了张口。
她还有一半灵魂沉在梦里，另一半灵魂穿过政府要员身上的黑色西装，落在包着白色装饰条的玻璃窗上。
洞穴只剩下两个站着的活人。
一个是槐梦。
一个是季楚狂。
他施施然握着一把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三尺长一指宽的细长钢片，侧面光洁，用棉纱裹了裹把手。
他说。
“这些钢材是建筑用料。”
“受空城影响，山城改变了二层高的防震木楼，改成更能容纳人口的六层楼房。每平方米价格不一，少的时候二两银子能买一套房子，多的时候一平方米需要二两银子。”
他看向槐梦。
“二两银子是一个农耕家庭四个月的收入，也是矿洞里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所以大量人口抛弃了农业，转向需要大量人力的制造业和加工业。”
钢片的尖角抵着地面。
地上是一层层的冰晶，有些是白色，还有些染着粉粉的红。
若是化开，这里会变成一滩泥泞而腐臭的烂沼。
季楚狂继续说。
“这二两银子中的三分之二会用来支付放贷，剩下三分之一，分别是饮食、服装、日用、子女教育，还有一部分存起来，防止失业和生病。”
说到这儿，他笑了笑。
“哥哥，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
“但是他们全死了。”
槐梦的愧疚心——他根本没有愧疚感。
“在梦里列土封疆，建立丰功伟业有什么用，梦早晚会醒。”
“是吗。”
季楚狂的钢刀在地上轻轻划过，霜片层层分开。
“但是这个梦做得太真实了。他们可以做一百年，可以畅快、幸福、美满一百年。梦境和真实又有什么区别。”
“哥哥好像一个救苦救难的圣人。”
“辛辛苦苦敲碎他们的梦境，给他们警示，但是哥哥是这样的人吗，我想了很多遍，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毕竟哥哥有时候很冷酷，尤其是对我，实在不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一定是有别的理由吧。”
他抬起刀尖，银色的冷光指着槐梦的心脏。
“是梦外面有什么吗。”
“第一次对我下杀手，也是因为这个人吧。”
“好可惜。”
“我是不是晚来了一步。”
他慢慢微笑。
这种笑说不上善意，更像是一种很压抑的东西，像是什么黑色混沌的东西被扭曲成一团，塞到季楚狂的身体里，不断地发酵，膨胀。轰然爆|炸。
季楚狂手中钢刀一甩，冲了上来。他的刀法是很凌厉的刀法，一劈一砍带着沉沉裂山之势。让槐梦想起一个人。
他的刀法是和楚天问学的，那时候楚天问的刀刚插进惊飞星的胸口没多久，他看着楚天问，没法爱他也没法恨他，人类的道德让他清楚地明白楚天问救了他的性命，但人类的偏执让他难以接受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亲。纵然在此之前父亲想杀了他。
他有时候想。
如果楚天问彻彻底底的恨他、折磨他，倒也好过这样复杂的势态。
爱恨两清。
而不要彼此纠缠。
后来他和楚天问学刀。这个人说，剑是君子器，所以不会用剑的文人身上也会带着一把剑，表示端正和君子之风。
“但是刀不一样。”
“刀是用来杀人的，从头到尾，出生就为了这件血淋淋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空城居民的那种“意识互通的感觉”，不是季楚□□控的。
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片新闻，说是911发生的时候美国人的意识同时达到了一个频率，一种共同悲伤感影响了当时的信号。（不知道是不是伪科学）
注2）最近在想情节的时候，发现全书没有几个人在谈恋爱，除了槐梦和他对象，他们两个好恋爱脑啊|\\·v·` )感谢在2021-05-02 00:54:09~2021-05-04 01:1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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