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书生,是我。隔壁老两口”
“喔。是老爷子回来了,我马上就过来”
一阵细细碎碎声响动很快传来,吱呀一下,门开了。
常春跻着鞋子,披着薄衫,笑嗬嗬地打开了门。乍一看见这么多人,楞了一瞬,便歉意道:“老爷子,您请”
岳老爷子摆摆手,和蔼道:“这不前几日过节,我们两口子去城里呆了几天,今儿到家了,想着也没看看你们过得咋样,顺道就来瞧瞧”
说着就儿子手里拿了两个点心递给常春,一行人往屋里走去。
常春把他们引进了书房,转身去隔壁厨房给香草和王嬷嬷说了上茶的事宜,而后正准备去请主子们出来迎客。
谁想,赵家俩兄弟早已穿戴整齐,正往书房赶去。
厨房的火种一直留着,很快就烧好了热茶。
兄弟俩进门,丫鬟婆子紧跟其后,鱼贯而入。
“老爷子福安”“诸位安好”
他们行了书生礼,丫鬟婆子也有序上了热茶。
待岳老爷子说话时,丫鬟婆子又井然有序地退下去了。
岳老爷子:“几日不见,你们两个小子倒是愈发俊朗”
“这是我儿,旁边那个是我孙子岳承金”
他将家里新来的父子俩简要介绍一番。岳家父子俩微微骇首,表示问候。
老爷子是长者,他又发话了:“都坐吧”“你们俩也是,别跟木头一样杵着”
看到两个仪度翩翩的美少年,他再看儿孙时不免碍眼,看着有点不顺眼。
在别人家眼珠子四处乱看多不礼貌。
被人戳穿小心思,岳泰脸上露出一丝讪笑,岳承金摸着鼻子悻悻然怪不好意思。
赵恣是主人,也是谦虚一番:“哪里哪里,令郎瞧着顶平额阔天仓满,是个有福之人”
老爷子笑道:“也就你们能说会道”
“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常年在地里打转,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怕是要麻烦你们”
赵恣:“那是自然,我们既然住于此,您老若是有任何需要,我们义不容辞”
毕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每个读书人学过的道理,断不会忘记。
得了准话,岳家父子俩刚刚在屋里略略扫了一边,心里大概有些论断。
寒暄一阵,岳家人便家去了。
岳老两口子也不藏着噎着,进门就打发了父子俩:“那边俩书生你们也看到了,多好的俩小子,瞧着就文气”
“是是是,确实不错”“不像是趋炎附势的人,我们就放心了”
“爹,娘那我们可可就走了”
老两口目送着儿孙离开了。
上了马车很快就驶入黑夜中。
一进马车,岳承金不用端着书生形象,整个人吊儿郎当地瘫坐在软垫子上,热得有点烦躁:“还是这边清净”
他爹哼哼着:“能不清净?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情来往,自然清净”
“不过能在这里读书品茶,不失为趣事”
岳承金觑了一眼亲爹,嘲笑道:“您骨子里缺点什么,儿子能不清楚,舞文弄墨这些不适合您,您要是把金霞院那些莺莺燕燕赶出去了,我倒是有点信”
他爹没什么大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贪花好色,照着他爹的意思是做给别人看的,对于那些女人玩玩而已,若真是这般,那在外边逢场作戏就成,缘何要把人弄进家里。
岳泰讪笑道:“你知道什么?我们这些谈生意的商人,那些没有个毛病,有毛病才是好事。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任她翻不出什么浪花”
岳承金嗤之以鼻,看了一眼天色,眼皮子发沉,不禁感叹道:“那两个小子是真能熬”
“白天看书多好”
岳泰常年外出闯荡,眼底晕着一圈眼袋,唯有那双眼睛发亮,尤其到了晚上精神特别好。
他觑了一眼儿子坐没坐像,全无书生意气,不免加重了语气:“你怎知道人家白天不看书”
“书房里的毫笔还是湿的,说明人家刚洗完没多久。屋里没有看到什么珍贵的纸墨,倒是放了不少竹简,竹简瞧着有点新鲜,像是新制作的书简,想必是他们平日联系字体专门制作而成,别看这小小书简,最是检验人的笔法功底,刚刚你也看到了,那字十分遒劲锐利,颇有书法大家的样子,这么看来那家俩小子是个有成算的”
论起琢磨人,岳泰自认为有几分心得,不过再好,这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家这个不提也罢!
车里闷闷的,岳承金索性直接掀开车帘,然外边漆黑一片,也没有什么好景可看,他歇了赏玩心思。
啪一下放下帘子,“哎”叹息一声,表示自己的燥热,靠着车壁,嘟囔着:“真不知道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有什么好”
“还是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更有用”
话音未落,就被他爹敲了脑门,“哎哟!嘶~,好痛”
岳承金抱着脑门,嘶嘶直抽气,哀嚎道:“爹,你就不怕把我敲成傻子”
“那些农家子读书不就是想摆脱清苦日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那点钱那点利,既然儿子都有这些了,何必还要吃这些苦”
何必多此一举。
他爹那双胖眼眯成一条线,指着外头那些亭台楼阁惨白一笑,问道:“你瞅瞅那些高楼大墙,有哪一处是咱们乐阳城富商大家的,远的不说,就说秦淮楼,就那么个销金窟,一本万利的风月地儿哪个商户敢参合一下?”
“我们这些钱注定是见不了天日,是灰色收入,那你看看卫家,人家那些族人做得买卖,人家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道说道,人家有这个体面,咱们有吗?”
“人家生意出了岔子,第一时间有人护着,咱们这些摊子,哪次出了幺蛾子,不得给保护费?”
光有钱不行,得有权护着,盈收方能拿得舒坦,这就是有靠山,没靠山的区别,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是以往岳泰“念经”,岳承金是不爱听的,只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赵家兄弟的音容来,不免有了一丝感触,同样是读书人,为何自己就没有那种坦然自如的仪度?
说到底还是肚子的墨水不够吧,他眼神慢慢迷离,缄默着。
不知何时,他喃喃自语了一句:“天下熙熙攘攘为利,不是世道的错,是人心的错,蛀虫多了,免不了祸害一锅汤”
岳泰见儿子开窍,眼里的精光一闪而逝,嘴边牵出一丝笑意,并未多言。
赵家人声渐渐不可闻。
赵怀民又给院子里的降龙木泼了几盆水,看了一眼天色,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转身回屋。
赵恣听着开门声抬了头,将温好的茶水送到他嘴边,问了一句:“怎么还顾着那个?”
赵怀民知道他心思灵敏,相通了个中关窍,便轻笑道:“有夜猫子比咱们还关心降龙木,咱们可不得做戏做实点”
“说来也奇怪,这几天我总感觉有几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只是抓不到人只能罢了”
他堂弟自是心领神会,多少会一点功夫,耳朵能听见些异动,补充道:“看来这些人不是盯着咱们,是盯着买家了”
赵怀民也是这般想,提醒他:“买主是卫家二小姐,他们很有可能盯得是这笔买卖”
“卫家?咱们不是已然躲着他们,怎么还会”扯上关系?
赵恣惊讶过头,声音徒然拔高,意识到自己失态,戛然而止。
倒也不是避嫌,主要还是希望自己能专心读书,人情世故之类淡一点也无关大碍。
这才找了偏僻之所。
赵怀民扮货郎还是有效果,他游走于世面,对卫家人或多或少知晓一二。
所以当卫明溪再次带着家丁来到赵家时,他认出其中一个家丁,那个家丁曾经到江家馄饨铺子吃过馄饨,喝了一些酒水,把不住嘴,当街大谈特谈自己在卫家做差事有多幸苦,还透漏出他在江大小姐卫明溪手下当家丁小厮。
赵怀民略略沉凝,淡淡道:“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人家针对的是卫家,刚好被他们撞上了,只能说赵家兄弟运气确实不好,准确来说是赵怀□□气不咋好。
赵恣看向堂兄,若有所思:“卫家真是好算盘”
如今他们是姻亲,赵怀民怎么也得护着一二,毕竟赵家还有那么多小子还要下场考试,处理这种事情或多或少被掣肘,处境艰难些。
谁知,赵怀民揭开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野猫儿总会有露爪子的一天”
“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不好打草惊蛇,只好将计就计”
原文只是几笔带过卫家倾覆的事情,并没有详细描写,这给了赵怀民极大的压力,既然无从下手,那就只好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果然卫明溪这一出现道明了个中蹊跷,降龙降龙,天临历代帝王自称龙的后人,君权神授,龙神就是他们的祖先。
这也是降龙木能在梵净山受香火熏陶多年的原因:无人敢动它。
动它就有可能别人诬陷造反嫌疑,毕竟都是人皮子一张嘴说了算,玩得是文字游戏,至于能不能成就看君王的良心和清醒度。
他是故意提出用降龙木,就看卫家那边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个猫腻。
赵恣深深看了堂兄一眼,不知不觉他已经有这般见地,是自己着相了,看来多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他提出也要出去摆摊时,赵怀民拒绝了:“我摆摊是为了解决缺钱的困境,赚钱的活儿我去,你要是真想出去走走,那就去书肆、茶楼听说书、戏楼戏曲儿,参加一些诗会也行”
赵恣有点疑惑,问道:“是我不行吗?”
他堂兄笑了,打趣道:“你这副样子就是不缺衣食的大家少爷,出去摆摊儿就是受欺负的对象,真要是为大家好,就带着常春去城里溜溜也成”
“再者:你要是四处走动,我们这里的猫猫狗狗也该闻风而动”
自从搬到岳家,他家附近总有一些流浪乞丐逗留,虽说到处游荡着,可若是仔细查探,也能发现他们都是围着赵家一行人流动,要说没什么猫腻,赵怀民第一个不答应。
“咳咳”
他的生命值又在20波动,眼前一片黑,少年身形趔趄几下,捂着嘴角的手不敢挪开半分,最后还是被骤然出现的双手扶住,赵怀民方才稳住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