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翌日曹府,赵府都挂上了白藩,全都穿上缟素。
赵怀民站在角落端详着自家堂弟像个木头一样,起来,跪下,又起来,又跪下,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十分心痛,同时满腹疑惑。
没想到柳氏居然没有挺过那一关,按照原书的剧情进展:柳氏生下一个死胎后,缠绵侧榻三年,三年后才撒手人寰。
柳氏死后第二年,小卫氏才嫁进赵二伯家做继室。他来到这里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干涉,就是怕原书中的人物结局出现偏差,没想到事情发展好像超乎他能知的范围。
难道还有人穿过来了?或是有人重生不成?
赵怀民想到这里,心下一沉,漆黑的眸子此刻升起腾腾冷意。
因着柳氏逝去,赵恣不吃不喝好久,就躺在产房里浑浑噩噩地过着。
老太太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赵恣硬是没有反应,好像一具躯壳。
赵永禄也受不了儿子这般消沉,命人拆房,又是烧掉跟柳氏有关的一切。
他儿子终于有点反应,可是这种反应是赵永禄永远不想再体验一次的骇人惊吓。
赵恣拎着火把,跑进火海里,身后是生他的产房,身前是他的父亲奶奶。
熊熊烈火映照在身后,衬得他的身形十分枯瘦。
好在最后他力有不逮,晕过去,被赵怀民救出来。
“怀民,这里看着些,我去衙门看看”
曹县蔚丁忧,县衙好多事都压在赵永禄身上,他救儿子,又要处理政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下去。
老太太瞧在眼里十分心疼,亲自盯着府里厨房,做些鸡鸭鱼鹅汤时时端过去,给儿子和孙子补补。
这日,秋意渐浓,梧桐落叶萧萧下。
老太太亲自盯着儿子喝了鱼汤,也不挪身。
赵永禄被老娘看着浑身不自在,便放下公务,想着陪老太太出去走走。
老母亲不依,拍了拍小矮几,示意他坐下,一副坐席常谈的样子不容置喙。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月枝走了半年,你也瘦了,孩子也瘦巴巴,家里没个女人操持,我于心不忍”
张口就是一个惊雷,炸得赵永禄心里沸腾。
他忙张嘴打岔:“娘,是不是累着了?”
“儿子这就带您出去走走。听说月亮弯那边水稻黄了一大片,荷塘里的花正盛开,咱们也好歇歇”
他作势就要招呼屋外的管家去收拾行李。
老太太一把拽住他,横眉竖眼,“你也别多心”
“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被后院那点儿事缠着,你不急,我还急呢”
“我年事已高还能看顾多久,趁着恣哥儿还小,热孝期间咱们低调续一个,旁人也不敢指责什么,毕竟你们父子俩给足了她面子”
那有死了妻子还半年没动静。
赵永禄不肯松口,老太太才不管,吃着长生果,一副悠闲自在做派,“我跟媒人都约好了,明儿个咱们就去见见姑娘”
“听说是乐阳府郡守的亲妹子,你可不能掉链子”
老太太说这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双眼时不时留意窗外的动静。
不出意外,很快就有人来了。
“奶奶,你在里边吗?”
是赵恣,声音嘶哑,只喊了一句,便杵在门外没再多言。
老太太拍拍手,抓了一些长生果带走,还不忘掐自己儿子,示意赵永禄别忘了这事儿。
“恣哥儿,害怕了”
“别怕,奶奶那里也不去,这就陪着你啊”
“这是长生果快尝尝”
“奶奶,父亲在忙什么?好久没看到他了,明日儿子想跟他吃个饭”
说话声线软糯些,语气莫名多了情绪。
赵永禄:“明儿”为父有空,咱们夫子好久没有聚聚了。
老太太声音徒然拔高:“聚聚?那不行,曹县蔚丁忧,你爹忙着县衙的事情实在脱不开身,等秋收后,咱们去月亮湾走走”
直接盖过了赵父的声音,堵住了赵永禄的话头。
赵恣深深地看了一眼书房,沉默地跟着老太太回了扶风院。
想必赵家的惨淡愁云之象,赵怀民家就忙碌多了。
今年年景不错,家家户户丰收,赵永福这几日忙着给族人打水稻,谁知道又被蛇咬了。
赵怀民回来时,大夫已经给赵父上了药。
家里没有多少田,玉米也该收拢了,兄弟俩和周氏忙前忙后,总算是在秋雨前将玉米收回来。
晚间,屋后蛙声一片,屋里赵大郎正给父亲上药酒。
赵永福趁着儿子不注意偷偷梭了一口药酒,砸吧砸吧嘴,满脸舒坦。
“爹,您就不能忍忍?”
“大夫说得话,您也不听了?”
少年埋头一点一点擦拭着要求,望着老父亲浮肿如馒头的腿,嗔怪道。
赵永福不以为然,心想着老子都喝了多年的药酒也没出什么事儿,庄稼汉庄稼汉,不喝点酒怎么提起胆子挑大梁?
“偶尔喝点,老村医不知道”
“对了,我说得那事儿,你想好了吗?”
赵永福还是惦记着给儿子找个童养媳比较好。
主要是自己干不动,家里光靠周氏肯定弄不明白家里那些田地。
赵怀民手上的动作一顿,也不说话,蓦然以对。
“别以为穿上书生袍,就摇身一变公子哥,你二伯是二伯,你也没有恣哥儿那命,咱们得认命!”
他以为孩子放不下面子,拎不清事实,再一次揭开血淋淋的现实,希望泼醒大儿子。
赵怀民把伤口处理好,这才正视着自家父亲,一字一顿道:“儿子什么命,儿子晓得”
“家里的事儿父亲不用担心,儿子自会请短工”
原文可没有童养媳这个剧情,是赵父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请短工?你当请短工不要钱?别看我,我手里没钱”
赵永福不禁发笑,还以为老大异想天开,家里大大小小那里不要用钱,哪里有闲钱去雇佣短工。
赵怀民:“儿子自己掏钱”
能用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再怎么说,他也是有点私房钱。
赵永福傻眼了,拍着床板大叫:“是钱的事儿吗?是老子想有人尽孝”
“你们常年在外,家里冷冷清清,一点也不热闹,郑家多热闹,一大家子每天有说有笑,多好”
赵怀民深深打量着自家父亲,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嫌冷清?那您和阿娘再努力努力”
反正他还是个宝宝,包办婚姻想都不要想!
“你个臭小子给老子过来,不孝子!”
赵永福也就是嘴快,说话不过脑。
赵怀民到底是停下脚步,转头往窗户走去,一把打开窗户,冷风热风一起灌进来。
郑家这会儿正是鸡飞狗跳,小孩子打成一团,有扯头发的,咬耳朵的,拿扁担到处挥舞的,惨叫连连。老大郑杏儿躲在门后面看热闹,也不出手拉架。
“这就是您内外秀惠的预定儿媳?”
他呶呶嘴,嘴角露出戏谑般的笑意。
赵永福:“”一时语塞。
按照天启朝的律法,柳氏死了,赵永禄只守十五天孝,而儿子赵恣却要守孝三年,不能继续读书。
曹老爷子走了,曹家上下三年内不能办喜事儿。
赵怀民兄弟俩也不能继续寄宿在赵永禄家。
晚饭后,赵怀民一家人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哥家恣哥儿三年去不了学堂,咱们怀德等不起”
人生又有几个三年?他家孩子本就没有优势,若是再等三年,怕是更不可能取得金榜提名。
赵怀民也是这般想,平日里叽叽喳喳的赵怀德却没有说话,沉默着。
“不如,就送回顾夫子那里”
“学舍也有,我盯着些”
曹县蔚丁忧,他刚好接触抄公文的差事,一月也有60钱银子过活。
“怀德,你怎么想得?”
他见自家弟弟情绪低落,不由得上心。
赵怀德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父亲,如是说道:“爹,我不想读书了”
啪!赵永福第一个惊跳起来,“嘶”他忘了自己被蛇咬,行走不便,乍然站起来,疼得直抽气,脸扭曲着。
吓得怀德小脸发白,嗫喏着嘴角,欲言又止。
“父亲,你别激动”“先听听怀德怎么说”
总是要听听孩子的想法,不能一味地把自己的执念强加在他身上,对怀德来说,他有选择未来的权利,老父亲不能剥夺。
“自古以来,都是老子说一不二,你们这些小的听着就是”
赵永福觉着自家孩子都养娇气了。
“爹,我不想读书了”
声弱蚊蝇,赵怀德怯怯地看向父亲,躲在哥哥怀里,弱弱地踢了一句。
“你以为种地那么好玩,看看这伤疤”
“再看看咱家这茅草屋,你二伯家住着青砖瓦房,冬暖夏凉,门前不是樟树就是柳树,屋檐下是成群结队的燕子,咱们这毛草屋子不是蜘蛛就是蟑螂,门外门里不是牛粪就是猪粪,你莫不是在县里住了几天就不晓得自己家在哪”
“你看看咱们身上穿得短褐麻衣,你们去学堂穿得棉衣,在学堂吃得小粥小菜天天新花样,咱家不是红薯汤就是玉米糊糊,你自己都不爱吃,怎么受得了这种落差?”
赵永福揭开伤口,一瘸一拐地带着小儿子翻看着门前一砖一瓦,又想起二哥家门庭若市,心酸不已。
他爹确实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只是一味地将压力压在怀德身上,只会造成困恼。
“爹,你别急”“我劝劝怀德”
“当务之急是去私塾还是去官学?”
赵怀民更钟意私塾,比较弟弟之前在那里带过,再回去也更快融入其中。
兄弟俩坐在星空下,赵怀德还是开口了。
“哥,我真的不想读书了”
他确实没这天赋,学了一年连《三字经》等蒙学知识都没背会,只会写写简单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