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至于能不能听得进去,能不能明鉴个中深意,那就不是夫子能左右。
“今日咱们开始学《论语》篇”
上课是很枯燥的事情,夫子不仅要幽默风趣,将生活中的道理和圣人名言结合起来,还要延申其中含义,打开大家的思路。
课堂上讲的知识点是四书五经,而科考时,考试内容就变成了朝堂疑难杂事,或者是法理之间扯不清的律法案件。
换而言之:间接地培养学子举一反三的能力和侦察力/敏锐度。
丙班的进度显然快了一些,不似丁班那样一字一句翻译,一字一句解说,而是一段一段直接读一遍,然后将全文统一阐释一遍,将偏僻字/通假字,典故等重点地方进行着重解释,更为重要的是注重培养发散思维。
赵怀民听得十分认真,虽然在隔壁也偷听了不少内容,当真正地听课时,又是两外一番境地。
“语者,圣人之语言,论者,诸儒之讨论也。论语短小精骇,辞约义富,是圣人与其弟子日常言论,个中深意悠远”
论语以一种雍容和顺、纡徐含蓄的语气来呈现出圣人的形象以及其思想主张。赵怀民穿越前家贫,只记得上小学时一个来自城市的支教老师曾经慷慨激昂地在黑板上板书了一行字:知识改变命运。
他爱读书,只是因为性子比较乖巧,秉性较为单纯,一直将家人和老师的话视为信条,随着年龄增长,他时而迷茫:读书是为了谁?我为什么读书?
直到支教老师曾经的一句话就好像混沌的大海上波涛诡谲,惊雷乌云奔涌下的海燕迷路了,骤然从海洋深处迸发出一道幽亮的光芒,那道光芒刺破黑雾和翻涌的海浪直直照到海燕前进的方向,海燕找到了探照灯,而他也找到了人生的方向:读书,自此那个“探灯”照亮了他的人生路,,他也明白了:只有知识能改变命运,就好像那个满眼怜惜的支教老师一样羽翼丰满时便可奔向知识海洋,拥抱想要的象牙塔。
许是他的运气不错,在那样纯洁的学习环境下,他和他们班的同学都考上理想中的象牙塔,如今想来:读书的那段时光几乎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赵恣也在写笔记,他担心堂哥刚来丙班,对夫子的上课节奏有点不适应,故而留心老师说过的每一句释义,希望能帮助自家堂哥早早适应新班级,新课堂。
赵怀民和赵恣堂兄弟一致地专注于学习,而隔壁赵怀德就没有那么安分了。
他伸长脖子往外看去,只见窗头柳枝破出嫩绿嫩绿的新芽,冷风呼呼往学堂里头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眼神满是受伤的神色,再回神,赵怀德望着手里的竹简,没由来的生气了。
他呼啦起身瞬间,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断断续续掉落在地。
这动静自然惊到曹杰,别看他身形胖胖的,但是走路,起身灵活自如,还会耍一些拳脚功夫。
“怀德,你是不是担心行俭?”“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被夫子升班了”
“你哥那记忆力和理解力真是不一般,跟我窝在一个班屈才了”
反正他是真的有点“屈服”于赵怀民的智慧下,像这种瞧着平平无奇的小子,穿着补丁,吃着糟糠,竟然学一句会一句,学一篇会十篇,天生就是吃“墨水”的命,哪像他,在丙班呆了4年了,《孝经》还没认全,真是时也!命也!
这话好似打开赵怀德的任督二脉,他恍然大悟,蹲在地上望着那一滩墨迹,十分懊恼道:“瞧我这脑子,怎么没想到这茬子事儿”
“看来以后我一个人上课,下课,打扫卫生,还要墨字/背书还真不习惯”
莫名有点感慨。
话音未落,左手遽然传来刺痛,赵怀德看向“罪魁祸首”--曹杰,“曹师兄,真的有点”
“怀德,这字真漂亮,挥斥方遒,雄武有力,着实道出了咱们男儿”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恣意洒脱”赵怀德满腹酸苦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堵住了话头。
曹杰拿着那卷竹简入了迷,颇有一种“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欣喜感,一时不察:自家还攥着同窗的手来着,奋力一掐,一使劲儿,“咔嚓”一声,“嗷呜”霎那间耳畔传来悲惨的恸哭声。
曹杰:“我可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这么脆弱”
啪嗒~竹简也掉了,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肉眼可见地慌了。
曹杰眼神十分幽怨,还嗔怪赵怀德十分娇气。
赵·受害者·怀德莫名感觉自己二次伤害了,“你离我们远点”
他不希望自己和竹简再受到无妄之灾。
虽然赵怀德记忆不好,学习不好,不代表他不爱书,不爱竹简,这些都是自家哥哥熬夜墨写出来的杰作。
对,这些由竹简制作而成的书卷在赵怀德心里那就是无价之宝,是杰作,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忍着疼痛,端详着散落在地的竹简,眼尾垂了下去,漆黑的瞳孔里散发森森冷气,沉默地将一片一片竹子捡起来。
“对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曹杰局促地站在一旁,伸出手想要帮忙拾捡竹简,却被赵怀德的胳膊肘怼了回去。
他手里拿着一块竹简像个木头桩子杵着,目光紧紧跟着赵怀德走。
“怀德,我们去看大夫吧”
自己下手向来没轻没重,若是落下残疾后遗症,那就严重了,赵怀德显然是家中的希望,一旦自己将这点希望掐灭,曹杰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也会愈发愧疚。
赵怀德也知道自己有错,不该怨怪别人,曹杰只是想帮助自己,不是故意弄伤手臂,他想通了,便回道:“曹杰,我没事”
“等回学舍让我哥看看”
天暖了,这段时间兄弟俩都住在学舍,就是希望能专心学习。
赵怀德这么一说,曹杰反而更不好意思了,摸着后脑勺,扔下一句话:“那你放学先别走,等我”
原是夫子来了,他不得不坐到座位上打开书籍,听夫子讲课。
赵怀德满怀心事,一天下来,有点无所适从
晚间,学堂只剩下赵怀德,他正趴在桌子前发呆。
赵怀民找过来时,就看到自家弟弟双眼无神地望着整整齐齐铺在桌面上的竹片神游天外。
他徐徐走过去,坐到旁边,低声问道:“怎么不回学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哥,你去隔壁了”
声音渐渐不可闻,赵怀德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反正心里不得劲儿,也说不清道不明心里想法,就是不想说话,耷拉着脑袋
赵怀民以为弟弟在气恼自己以后不能陪着他上课,一边穿针引线将竹片串起来,一边解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们的人生是不同步的”
“再说:我只是在隔壁,又不是在府院”
他懂弟弟的无措,也有自己的想法。五岁的孩子完全可以听懂别人的话,有些时候需要悉心去引导。
赵怀德懵懂地点点头,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是一脸不开心,这会儿哼着《及第谣》,满脸笑意。
“哥,我有点事儿跟你说,你别生气”
他难得露出孩子气一面,赵怀民当然很受用,装作很好奇,“什么事儿?哥听着”
也很耐心。
赵怀德戳着手指,试探性问道:“哥,我要是受伤了,你会打我吗?”
他哥哥展齿一笑,摸摸小脑袋,倏地笑了:“那要看情况,我一般不揍人”
除非怀德做尽杀人放火抢劫这等奸恶之事,他不介意大义灭亲。
赵怀德弱弱地伸出左手,嘟囔着:“呐”
“我不小心把竹简弄地上了,曹杰为了帮我捡竹简,不小心捏伤了我的手”
莫名有点无奈,估摸着他也没想到曹杰力气那么大。
赵怀民端详着泡芙般手臂,不禁汗颜:“这是他捏得?”
早就听说曹县蔚力大无穷,家里都是铁桦树木家具,没成想曹杰也是不遑多让,他不由得捏把冷汗,冷风直灌天灵盖。
“快走,咱们去看看大夫”
要是右手废了就完了!
兄弟俩急急忙忙打包东西往县里赶,谁料刚出学堂大门,迎面就遇见了曹杰。
他跑得满头大汗,背着一个干瘦干瘦的大夫,赵怀民定睛一看:俨然是钱大夫。
“怀德怀德,我来了”
“大夫来了,快让他看看”
他顾不及什么君子形象,甫一瞥见赵怀民兄弟俩,连忙招呼着。
“哎哟,小少爷,你慢点”“老朽这骨头架子都快摇没了”
钱大夫人在前面跑,魂在后面追,累得呼吸急促,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气得蹬鼻子吹眼。
要不是曹杰肉多软乎乎,钱大夫指不定要呜呼哀哉。
“咳!成何体统”
他刚坐下就不免责怪曹杰。
不过目光顾及赵怀德浮肿的左臂嗫喏着嘴皮子,不想多说话。
望闻问切,看诊一系列症状,钱大夫稳住了呼吸,挑眉问道:“这又是曹公子捏得?”
两人打眼风,莫名有点习以为常了。
曹杰被cue,摸摸鼻子,羞愤不已,胖腮挤在一起,咕哝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明明已经控制力道来着,谁知道怀德这么脆。
钱大夫幽幽来了一句:“问题不大,骨折了,待老夫正正就好了”
反正大夫已经熟能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