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莲教
夜里,白天被斩杀妖魔尸体中的煞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到了该锯解尸体的时刻。
丙字狱,二百七十八号囚房内,夜怀剑在鼻前绑了条棉布,仅用无法分辨味道的咽喉呼吸,两手猛力的来回拉着铁锯,全神贯注,汗流浃背。
镇魔狱锯尸是门手艺活,不只是粗鲁的断开肢体,剖开内脏那么简单,这要的是精确的肢体分离,躯不沾肢,头不联躯,每个部位断开的连接处都有一定的位置讲究。
若要把苦胆弄破给心肝脾沾上了胆汁,把鞭水的腥臊洒得四处都是,那这妖尸就算串了性,彻底作废。
因为每个部位都会拿去炼制不同的对应丹药,在大唐境内各大官署药铺出售、直供兵部、对邻国出口,不仅要给战场上的将士使用,还要给朝廷和斩魔司创造巨额营收,必须保证药性纯正。
夜怀剑在接过铁锯前,就接受过两个月的艰苦培训,终日识别不同种类妖魔精怪和人的肢体构造连接,以及训练手法。
内脏的分离全靠手活儿,戴一副炼制过的鱼皮手套用手撕,绝不能上刀具利器,防的就是弄破脏腑外膜。
这个世界,人一旦像面前这个不阿堂堂主魔染入魔,身体发生妖魔化的变化,大多是就地斩灭神魂火化尸体,送来斩魔司斩杀碎尸防止其魔性传染的少之又少。
不阿堂堂主会被送来按妖魔规格执刑,全因为他身份特殊,必须得当着朝廷要员的面以最严刑律执刑,防的是外界议论斩魔司徇私枉法。
夜怀剑已经有了一年多的工作经验,按理说已该游刃有余,但今夜锯人魔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首先出在气味上,今夜这具尸体,与他过去一年锯过的几百具妖魔精怪的尸体格外不同,稍微靠近便觉腥臭无比,点了三盆镇魔狱发放的驱味熏香都无用,很难想象这具诡异黑尸一旬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不阿堂堂主。
其次是硬度,黑尸上的一层暗黑色痂状物竟然比他上半年锯过的北海鳄鱼精还要绵硬,才锯了一半,前后便拉坏了两块斩魔司发放的统一制式铁锯。
不过夜怀剑并不后悔中午偷嗅那女教授味道惹来这笔苦差。
他靠着食怒术功法已经从那女教授身上窃取了足够多的精气灵力,粗略估计,抵得上自己身体十天苦修才能产生的量。
做人要厚道,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惹怒一次别人片刻功夫就抵自己十天苦修,这和白嫖何异?
如果能让他继续像中午那般吸食那女教授两次,他愿意再锯三具这样的尸体。
另外便是,他着实好奇,这位银鞭缉魔卫是掺和进了什么诡异案子,才会乍然入魔,变成这个鬼样。
一个时辰后,夜怀剑取下了鱼皮手套,如释重负。
他看着眼前一堆漆黑的人魔碎尸,忍不住想松开鼻前的布条,大舒一口气放松一下,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憋着,怕自己被臭晕过去。
触碰黑尸,静心凝神,玄牝之门开启。
玄牝鼎人字一环滚动,飘出了不阿堂堂主的模样,命运青藤生长,夜怀剑开始认真细看着这位堂主今生的命运经历节点。
这人名叫张天禁,其父张勇志曾为前朝太子烈王府上的贴身侍卫,张天禁自幼跟随其父修武,天资极高。
十九年前,张天禁十三岁,便迈入了九品化气境界。
看到这里,夜怀剑忍不住咂舌感叹,这家伙是个什么魔鬼,十三岁就迈入了武夫九品?
有个有本事有资源的爹的确很重要,但是夜怀剑通过命运藤的浮光掠影清楚看见,这家伙从七八岁开始就在终日自主的埋头苦修,很少让他爹操心监督过。
出身优渥却不沉溺享受,还这么能吃苦,简直是天下人都想要的懂事儿子。
但就在这一年中秋节,太子烈王通魔事发,闹得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即使成天埋头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张天禁也听得了此事。
当天夜里,他爹便被斩魔司带走了。
第三日,烈王府上下一干人等皆被满门斩首示众,太子烈王被唐平帝下旨,送往七曜宫雷决台处以天雷极刑,和太子府相关的唯独他家没有遭到缉捕满门斩首。
第四日,他爹脸色惨白回到了府上,失魂落魄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不吃不喝,偶有嚎哭声传出。
夜里他爹将他叫到书房,悉心叮嘱他,这辈子要做个刚正不阿的男人,决不能背信弃义,卖主求荣,要竭尽全力打磨自己的武道,奋斗出足够的地位和本事,才能不被他人左右,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周全。
年少的张天禁当时并不知道他爹为何会对他这样千叮万嘱,只知道重重点头,将这些话牢记在心。
第二日早晨,他娘在书房发现了他爹服毒自杀后的冰凉尸体。
自此以后,原本就不善言辞的张天禁更加变得沉默寡言,他终日苦修,一路仿佛开挂一般飙升着境界。
十四岁迈入八品合一境,十八岁七品铸炉成功,二十三岁入六品炼成武胆,三十岁五品融神境,成了斩魔司高手中的一员。
他十八岁时便进斩魔司做了缉魔卫,办案一丝不苟,秉持着其父的遗言叮嘱,刚正不阿,从不接受任何贿赂和外界诱惑,更从不在危险中背弃任何一个同僚,在缉魔卫中很快搏出了颇高的声望和地位。
二十五岁这年,张天禁获得司台百里星河亲授银鞭,成为了斩魔司衙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银鞭缉魔卫,凭着自己的声望和地位,他很快便招来了一批追随者,组建了自己的堂口,不阿堂。
七年前,不阿堂成立,张天禁暗中开始调查的第一个案子便是前朝太子烈王通魔案。
他想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唐平帝亲自下旨在道门神宗七曜宫雷决自己的亲儿子,将太子府上一切奴婢护卫满门抄斩,唯独他们一家在此案中独善其身,而他爹却服毒自杀。
但关于烈王通魔案的一切卷宗线索在斩魔司衙门的卷宗库都不见踪影,即使他获得了银鞭缉魔卫查阅卷宗的最高权限。
这个案子他不能询问司台,因为涉及前朝帝王的旧事,且早已结案,他只能利用空闲时间秘密查案。
凭着他多年来积累的人脉,两年后,他得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烈王通魔案中,牵扯着一个叫做血莲教的组织。
又是血莲教?
看到这里,夜怀剑心头也是一震,昨日从狼妖的命运中才听见过这三个字,没想到今日在另一名银鞭缉魔卫的命运记忆里又再次听到。
此后,张天禁花费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几乎将整个长安城查遍,都未能查到血莲教存在的证据。
他托付在帝国境内查案的各个堂口帮助寻找,依旧一无所获。
仿佛血莲教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张天禁开始怀疑这个线索的准确性。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有个漕运衙门的差役忽地私下找上了他报案,说是有两个神秘人缠上了他,以死相胁,要他帮忙窃取一批兵部库房内的引灵石。
这差役在长安城混了多年,自诩是个老江湖了,什么大帮派小宗门的名声没有听过,但他从未听过这个神秘人恐吓他时说出的教派的名号,怀疑这是个新兴的地下魔教组织,因为它的名字一听就很邪乎,叫做什么血莲教。
血莲教!
这三个字,在张天禁心头燃起了腾腾地希望火焰,也将他引向了万劫不复的死亡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