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宋璟的心事
夜风吹拂长安城。
郭元振和宋璟正在宋府内对坐饮酒。
郭元振便把为何推荐萧至忠的事情提了起来。
“广平,我不知为何你们会推荐萧至忠处置岭南救灾事宜,今日在金殿之上他的一番表演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宋璟夹了一筷子鱼肉,边眯着眼睛边说道,“你是说他是太平公主的人,素来与我等不睦,今日为何要推荐于他?”
郭元振放下酒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胡须,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我得知他最近被公主所不喜,前几日又去投靠相王府,没想到也被王爷赶了出来,这才会在金殿之上放肆哭泣。”宋璟说完,便看到郭元振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元振,我知晓你如今也愿意相信王爷理当是这大唐的主宰,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陛下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木偶,这段时间与他相处,我从原来的可怜,尊重,到如今的敬畏乃至于恐惧,皆是因为与他相处多了之后才发现的。”
郭元振微笑着说道,“广平,你言过其实了。陛下玩的不过就是权谋诡计,帝王心术,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你不过是和他走得近被他唬住了而已,我倒是看得出来他胸无大志,不是合格的盛世之主。”
“比如处置王爷这件事,他苦苦设局,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宗楚客,如今宗相公倒是成了他打压李唐宗室的一把利器了。”
“但这和来俊臣有何区别?这本就不应该是盛世明君的手段啊。”
群臣如今提起宗楚客往往都会联想到来俊臣,宋璟这些日子也听其他大臣谈及此事,便询问道,“为何都说宗相公和来俊臣是一样的人呢?”
“不过玩的就是阴谋诡计那一套,这般看来,无甚区别。”
宋璟听他说完,微微摇了摇头道,“元振,你许是忘了,来俊臣的背后是天后,宗楚客的背后就是陛下啊。”
郭元振听到这里,背后忽然冒出了一阵凉气,“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后背发凉呢。”
宋璟挥了挥手,伺候倒酒的几个人默默退了下去,两位歌姬也款步离开了。
等到整个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宋璟才小声说道,“元振可知陛下为何要以此事处罚王爷?”
“不过就是借着宗楚客的手来达成目的而已,还能有什么可能?”
宋璟看着郭元振,淡淡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王爷曾经策划了大福寺的事情?”
说到这里,郭元振感觉宋璟眼里有光直射入自己心神。
“你如何也知晓此事了?”
宋璟瞥了他一眼,端起水酒一饮而尽。
“郭元振,你不会才参与此事了吧,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宋璟喝完后,盯着郭元振急促而低声地说道。
郭元振有意逃避他的目光,然后淡淡地说道,“广平言重了,我哪里知晓这些。”
宋璟听他这样说,便把一腔肺腑之言顿时咽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所有心事被展示在人前,故而他们用谎言,用计谋,用金钱掩饰。
“陛下就是怕这事被宗楚客牵扯出来,才去买通了窦夫人,上演了一场大闹窦府的闹剧,为的是最大限度地保护王爷,同时得到宗楚客的一个把柄,以备未来出事时,可以用来交换。”
郭元振听到这里,一头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低声询问道,“此话当真?”
“我何曾欺骗与你?”
郭元振呆呆地端起放在身前的酒杯灌了咽下去。
一杯水酒入喉,悲喜愁苦都瞬间涌上心头。
“广平,我看错陛下了,哎。”
宋璟斜眼看了看郭元振,然后淡淡地说,“你看错他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怎么看你。据我所知,在你上任兵部之前,陛下和公主曾密谈你的任命。”
郭元振把上身伸出桌子,紧张地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陛下自然知道你是谁的人,至于你是他的人为何还要用,或许只有他知晓了。”
宋璟用一根手指在酒杯的边缘慢慢摸索着,淡淡地说道,“或许就和他为何第一眼便敢用我一般吧。”
郭元振闻言,微微颔首。
“元振,我知晓你不愿居于人后,但是如今宰相只设二位,这是陛下金口玉言,宗楚客不过是他树立在朝堂之上对抗有异心之人的一个靶子,他和公主是一样的,说他们是木偶都不为过。”
“不过你以为我和张说就好过的很?”说到这里,宋璟微微摇头道,“陛下心思深重,说一想二眼观三,他对权力看的极重,故而我虽然被他极端信任,也是满月只亏,迟早的事。”
宋璟说完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的圆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他如此不可信,你为何还要帮扶与他?”
“我等少时便读圣贤之书,难道就没有为百姓做点事情的想法?况且陛下有信心开创盛世,我自然会竭尽全力辅助与他。”
郭元振又饮了一杯酒,然后把酒杯放好后道,“我懂了,你想说的是我既然被他忌惮,倒不如在如今的位置上好好努力,混个出将的机会,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博个功名。”
宋璟闻言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说不定我也快出居了呢。谁知道呢。”
“群臣都说你如今是陛下唯一信任之人,加入你都出居,那我想不出第二个他可信任之人。”
宋璟双眼微皱,似在思索,等了会后语气沉重地说道,“韦辰。”
“黄毛小儿,难道还能出将入相不成,广平你喝高了吧。”
宋璟朝着郭元振摆了摆手道,“我说的是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后。你可知姚崇、张说、张九龄都是陛下让我找来的人?”
闻听此言,郭元振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这说明陛下早就想好了未来二十年的任相之人,其他人怕是没有机会了。”
宋璟看到郭元振还想说话,便伸手在他面前摇摆着说道,“不是绝对,只说可能,这些人的才情韬略哪个不在你我之上?如今忝得此位,也算是老天有眼了。”
夜色越来越沉,屋外的房顶上开始凝结起了一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