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咎由自取
太平公主和李重茂闲聊几句,便无意间说道,“陛下可知上官昭容现在何处?”
李重茂望向太平公主,看着他虽和自己说话,眼神却看向了殿外的一处房屋。
心里瞬间柔情百转。
扭头看了看公主和随侍的于先彤,淡淡地道,“那日宫变之后,上官昭容就不见了,朕以为她已然故去,凋谢于大明宫里了。”
说着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太平公主看着小皇帝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指了指刚才眼神锁定着的房子道,“孤还有些事情,皇帝随意逛逛吧。”
说完,便带着侍女全都离开了。
八月的长安城,蝉鸣不停歇,艳阳正红火。
李重茂坐在屯着冰块的殿里,吹着四方窗户开启时,刮来的午时风,望着殿外荷花池里的荷花,闻着馥郁的香气,看远处屋檐上腾起的暑气和天边的白云,它们在各自的生命里,相互独立,相互配合,演绎交错成一幅夏日绚烂的图景。
李重茂悄悄走到刚才公主指了指的房间门外,用了一下便推开了房门。
只见一身水绿色长袍衬着婀娜多姿的身躯,头上云鬓斜插,几支珠花点缀,如墨玉映日,璀璨四射。
伸出衣袍的手腕正握着一个玉碗,低头轻吹。
李重茂望着女子的背影低沉地叫了一声道,“昭容,让朕找的好苦啊。”
女子闻言,转过身来,满脸笑容刹那间绽放在整个房间内。
“臣参见陛下。”
李重茂站在原地,进不得退不得,脚下似有千斤重担,挪不开一步。
上官婉儿也站在原地,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如荷花池上吹来的阵阵香风般,迷幻不真实。
于先彤看了看二人,笑着低头关门离开了。
静下来的屋内,冰块发出的丝丝冷气萦绕,桌上放着的绿色玉碗酸梅汤里,白色的冰荔枝球还浮在上面,屋外的蝉鸣声似乎突然都停了下来。
李重茂慢慢挪动了几步,转身坐在了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端起酸梅汤一口饮尽。
满腹清凉,嘴里却酸涩发苦。
上官婉儿走到身边,把手帕摁到了皇帝嘴角流出的酸梅汤上。
李重茂闻见了馥郁的兰香,他坐在原地,双手抓着身上的乳白色长袍,双目紧闭。
“陛下怎么还如此怕臣?”上官婉儿望着一脸紧张的皇帝说道。
李重茂喉头一动,把口水咽了下去,睁开眼睛,装着冷静道,“昭容说笑了,朕是热的。”
李重茂只见他轻移莲步,走到了殿中,然后坐定道,“嗯,今日确实热了许多。”
李重茂抬眼看了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望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李重茂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紫宸殿。
他不记得后来和上官婉儿说了什么,只记得聒噪的蝉鸣声里,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说近况,说天气,说公主。
却独独没有说他们两人。
李重茂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
不过理智告诉他,《爱莲说》说的是对的,有些东西观望比得到更值得回味。
上官婉儿望着走远的皇帝,用手拿着小银汤匙在玉碗里轻轻敲着,已经化了的荔枝球在深红色的酸梅汤里此起彼伏,上下摇曳。
太平公主款款而来,坐定后淡淡地说道,“孤这侄儿比孤的几个哥哥强,有魄力。”
上官婉儿闻言抬头看了看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你不会是借着孤二哥的名义和他闲聊的吧?”太平公主八卦地问道。
上官婉儿抬头剜了她一眼道,“你今日何故这般八卦了。”
太平公主端过侍女端来的酸梅汤一口饮后,说道,“你啊,孤是真不懂你。”
“我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原来的皇帝了,他身上有我不熟悉的东西。”上官婉儿边在碗里划拉着边说道。
玉碗与银汤匙碰撞的叮铃声此起彼伏。
太平公主没有理会他,淡淡地说,“那是自然啊,如今和昔日怎可相提并论,孤甚至都觉得他比四哥都要厉害。”
说着,她想起了今日在金殿之上李重茂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帝王之气四射。
那般挥斥方遒,运筹帷幄,确不是一般人所为。
上官婉儿没有听到太平公主的话,她依旧陷在自己的沉思内,她感觉这人不是和她同时代的人,他有很多无法言说出口的特点,让他在这个皇宫内显得特立独行。
“你没和他说你想要回宫的事?”继续八卦道。
上官婉儿闻言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既已经离开了,便不想再回去当笼中的金丝雀了。”
她想把圣人皇后找自己的事情说给太平公主这个闺蜜听,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况且,陛下也不见得需要我了。”
说完,眉间凝起一阵失望。
像是懂了一切后的怅然若失,更像是不得已的无可奈何。
“他就对你没点心思?”
上官婉儿淡淡地答道,“许是曾经有过,但是我却搞砸了,我算计过他,却也被他看穿了,这般想来,我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太平公主闻言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人生的算计到后来全落得个咎由自取,物是人非。
两人沉默地坐着。
长安城外子午道。
一个身着皂衣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裹,孤独地在路上慢慢走着。
午后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的头上。
年轻人不时地抬头,看看太阳,顺便用手把脸上的汗水抹去。
不多时,他身后有了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他带着斗笠,把整张面容都遮住了。
回头看了看,然后继续朝前走着。
走了一百多米,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也有了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朝自己走来。
他瞬间明白了。急忙扔下包裹,急忙朝着路边的树丛里跑去。
两人也迅速跟了上去。
树枝划破他的衣衫,撕裂他的皮肤,头发混着汗水也变得凌乱不堪。
只是刚一抬头,就被一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放了我,放了我,我是宗刺史的人。”他紧张地说道。
钢刀的主人没有听他的求救之声,一刀砍去,年轻人倒下了。
一切完成之后,杀人者淡淡地朝着身后的两人点了点头,迅速散去了。
子午道上烈日依旧照射着。
蝉鸣和知了的呱噪声充斥了空无一人的子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