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人间百态
夜幕中。
安王府一片哀戚。
白色渲染了整个王府，王府中的丫鬟婆子全是一身孝，不少脸上挂着泪痕。
在五间大殿房顶，谁都没有发现，贾蓉与秦可卿并肩而立，贾蓉深色肃然，秦可卿则是脸上带着一丝丝哀婉。
今日起，她就“死”了。
从此在世间，不能再出现了。
治丧看遍真情假意，秦可卿还是比较安慰的，至少她管理王府这些年，恩威并重，公平公正。
有功赏，有过罚。
现在她“死”了，这些丫鬟婆子，不少是真的伤怀的，秦可卿看得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
安王治丧之地，就在五间大殿。一个婆子大喊着：“老太爷又昏厥了，快去请太医”
老太爷贾珍，又昏厥了。
原本满脸肃然的贾蓉，其实对于自己的“丧礼”没有什么感触，这一刻心中揪起。
贾珍
这个刚刚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这具身体附带着深深地恐惧，且带着仇恨的。再有一开始，贾蓉就对贾珍没有好感，贾蓉其实对于贾珍，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那时候看到贾珍，贾蓉就没有好脸。
如今二十年过去，岁月磨平了当年内心的不满与愤怒，亲情慢慢回归。
王府本就是人烟不旺，贾珍也就他这么一个嫡子，贾蓉不清楚贾珍是怎么想的，是怎么看待这一份亲情的。
如今，因为他的“死”，贾珍一日内数次昏厥，这份父子之情，还是很深的。
也是，虎毒不食子，贾珍混账，贾珍享乐，其实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出息的。当初的各种不顺眼，各种谩骂侮辱，甚至是动手打人
那时候的贾蓉也不是好东西，十三岁就撺掇着贾琏去教坊司，纨绔不堪
恩恩怨怨，随风而散。
生死有命，死后不知。
贾蓉却看到了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贾家的人，每一个人真情假意，贾蓉一眼分辨。
让贾蓉意外的是，贾家除了贾珍之外，最伤心的竟然是史老太君这个老太太。老太太没有来安王府，在荣国公府，竟然也是伤心欲绝，昏厥两次
贾蓉恍然而悟，史老太君是希望贾家兴盛的，这位老太太看上去糊涂，其实心里极为明白，可以说是贾家中，见证贾家兴盛走向衰落，再从衰落走向辉煌
如今他的“死”，谁知道是不是贾家再次走向衰落的开始？
一个将衔玉而生的公子，养成一个废物，并非是史老太君太愚蠢，而是太聪明如今细细看来，这位老太太拥有大智慧。
当初身处局中，有种种愤慨与不满。
如今跳出局中，反而才看的明白。
史家大小姐出身，荣国公贾代善之妻，又岂是庸俗愚笨之人？
安王之“死”，贾蓉看到了贾琏等惯于享乐之人，开始的放松与放纵。看到了贾芸暗中的野心滋生，意欲再起贾家另一脉。
贾芸本已经与贾蓉出了五服的，再起一脉也是无可厚非。
以前安王贾蓉在，贾芸还有很多需要依靠的地方。
如今，贾芸被皇帝重用，收拢安王势力，自然会滋生野心。
贾蓉看到了贾家人、神京城中的勋贵的不同情绪。
“哎”
贾蓉轻叹一声，他“活”着的时候，这些是看不到的。
“死”了之后，看到了
大周各种不稳定因素，贾蓉岂能不知？
然而
贾蓉更是清楚，他的“遗体”还没有找到的时候，生死并没有百分百确定的时候，皇帝就已经下旨，为他举办国葬，葬入皇陵之中。
就是坐实安王的“薨”，就是不希望安王“活”着出现。
帝王之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死”了之后，贾蓉感觉自己看透了世间本质。
就好比前世的时候，贾蓉看到了一些丧事之中，乐班子又是欢悦歌唱，又是各种庸俗舞蹈，引得不少人大笑
再有，各种亲戚之间，假哭哀嚎
死后，看不到了哇。
“死”后，才能真正看到。
“夫君”
秦可卿声音低沉，满脸都是复杂情绪。
情不自禁的挤入贾蓉的怀中，秦可卿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遍眼都是哀伤，都是白色
秦可卿没有感触到，自己“死”后的那种惶恐，只有人间冷暖，世间虚情假意，还有真情的流露
秦可卿也是聪慧之人，自然分辨出别人的情绪变化。
他们在王府，可是夜幕刚刚降临就出现了的。
他们见到了贾珍数度昏厥，看到了尤氏病情加重，看到了宝珠瑞珠几欲泣血的前来奔丧，看到了贾惜春脸色苍白，嘴角滴血。
看到了秦钟披头散发，痛不欲生。
也看到了贾宝玉癫狂如痴，口吐鲜血。
也看到了林黛玉哀戚作诗也看到了贾琏松了一口气，角落里眉眼含笑。
贾赦野心勃勃，意欲图谋族长之位
女人家心细，秦可卿看到的比贾蓉更多。
他们的儿子贾棨怒拆灵堂，不相信他们夫妇已“薨”。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是因为她的私心，只是希望与夫君长相厮守，永世不分离。就是为了满足她，想要隐居的心愿。
秦可卿莫名有些后悔：“我不该任性的。”
一开始，秦可卿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其实一开始，他们夫妻所预料的就是安王夫妇失踪，遗体不见之日，不能确定生死，绝对不会治丧
但是结果，这边刚刚“死”了两日，这边神京城就开始治丧，他们夫妇见到了人间百态，在这小小王府上演。
且，以后再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不能光明正大的见自己亲人，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死”了，再出现就是“鬼”。
虽然，帝王之心难以揣度，功臣威望太高，皇帝必然会忌惮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渴求隐居生活，这个时候，自己的夫君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王。
虽然看到了帝王冷漠，坐实他们夫妇“死”。
“可儿”
搂着怀中人儿，贾蓉轻声安慰：“我们这是必然要走的路，不得不走的路，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而我们选对了时间。”
自从成婚之日起，自己的娇妻容颜未曾有变。
有所变化的，只是娇妻越来越成熟，性格的改变。
容颜越来越美，柔情似水。
贾蓉本想着留胡子，偏偏胡子不长
他们现在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八岁却还顶着二十岁的容颜。
现在二十七八岁，还有二十岁的容颜说得过去，再有十年八年呢？
还是不老？
“如此也好。”
贾蓉微微一笑：“至少，咱们看到了人心，到时候可以教导儿子，咱们现在已经脱离世俗，又没有脱离世俗，咱们还是可以见到儿子的”
现在，他们所挂牵的，只有儿子贾棨，能够成长起来，能够支撑起贾家。
这是他们夫妻，所希望看到的，到时候就可以真的放心离去。
蓦然，贾蓉神色一变，看向秦府方向：“可儿，我带你去捉妖！”
身影一闪，两个人失去踪迹
王府一切依旧，满是哀伤。
唯有贾棨，在灵堂上微微抬头，看向头顶的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