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扫墓

    林染郡、银国，甚至是西部高原五国，最著名的山脉叫做“不熄”。

    挺拔天地、粲然四季、垂范千古、启迪万物——这是卓枫第一次见到连绵起伏的不熄山脉时的感觉。

    不熄山脉蜿蜒几千里，一眼望不到头。远远望去，那常年积雪直插云霄的群峰，像集体起舞时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而那富于色彩的一座连着一座不间断的山峦，像孔雀正在开屏，艳丽迷人。

    南麓和东麓雪线以下，是大片的高原草场。尤其是东麓，延绵无尽头，据说贯通整个西方五国。西麓短小，常年阴暗，雪线极长，皑皑白雪覆盖在峻崖峭壁之上。余下的则是蜿蜒无尽的翠绿的原始森林。

    林中珍稀鸟兽植物、珍贵能晶矿藏不在少数，甚至传闻还有上古天道帝君的洞府遗迹。但伴随这些的，是无数的凶猛野兽和光怪陆离。

    可就是这样，也吸引着不少修为各异，功法各异的御能者和各种各样的帮派团体前赴后继不畏生死的深入密林，以求机缘。

    林染郡正处在不熄山南麓以下大片的草场平原之中，距离不熄山南麓驾车而行不到一天的路程。

    由于西麓环境险恶，不宜进山，于是很多欲进山寻求机缘的御能者，都选择在林染郡这个进山方便、交通还算便利的小镇落脚，这也是林染郡尽管是个小镇却也算出名的原因。

    “不熄”——不停息。

    听名字不熄山好像是一个常年不停息的活火山，实则不然：它安静，美丽，如果不去破坏它的规则，它绝对是一个虚静、充满灵气的世界，明净淡雅如水晶，神清气朗如真空，韵味无穷。

    尤其是在卓枫的心里。

    ——卓枫就是五年前在不熄山被扫墓的洛倾城和纪如玉救了的。

    当时的她浑身骨骼尽碎，冻的几乎没有了痛的感觉。生死之际，洛倾城出现了，随后便是纪如玉以及纪家众人。

    那时的卓枫据说根本已经救不活了，可不知洛倾城用了什么办法，不仅让卓枫活了过来，甚至还几乎完美的接上了她全身断掉的骨骼。

    否则此时的卓枫，就算侥幸活命，也是苟延残喘。

    濒死的记忆凌乱，痛是真真切切的，要不卓枫也不会记得一红、一白两个人影。

    越近雪线，空气中蕴含的水属性气能越是充沛，就算卓枫这样的低阶御能者，也不由的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通畅无比。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卓枫立刻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奔跑过去。

    她是陪纪如玉来扫墓的——每年的腊月二十三是纪如玉母亲赵玉儿的忌日。

    十年前，纪如玉的父亲纪之斌被暗害中毒，解毒需要一种珍贵草药“八夜雪莲”的花蕊作为药引。这种雪莲十年一开花，花苞只存活八天，在最后一夜开放，如果不在子时采摘存入冰中，就会立刻失去药性。

    那时老祖宗闭关，纪家没人愿意为纪之斌进不熄山脉去寻找采摘。说不好听的，暗地里纪家不知有多少人盼着纪之斌早点死掉，谁还会去帮忙寻药？！

    纪如玉的母亲赵玉儿自然明白这些世态炎凉，一咬牙以自己练气八重的修为独自进入了不熄山西麓。虽然西麓环境险恶，妖兽比其他地方凶狠，可也因为这样，珍惜的八夜雪莲才得以生长，不会被随意采摘。

    十日后，纪之斌强行扣关，老祖纪真语才出关相见。在纪之斌的请求下，纪真语带领纪家十来个御能者进入西麓寻找赵玉儿顺便找寻八夜雪莲。

    没想到才过雪线进入西麓冰雪谷不远，就看到一个破损石台上有一朵冰封的八叶雪莲，旁边还有一串手链，而这手链正是纪之斌和赵玉儿的定情信物。

    纪真语赶快派人护送冰封八夜雪莲回纪家，而她则继续寻找赵玉儿的下落，可赵玉儿就跟失踪了一般。

    一月后，寻赵玉儿未果，纪真语返纪家，众人猜测赵玉儿已身故，临去前可能是有什么造化得以托付遗言。

    已经解毒的纪之斌听闻后无语无泪，只是默默转身回到了他平时修炼的洞府，从此以后拼命修炼，除了女儿纪如玉，再不问世事。

    而纪如玉，也在不到六岁的年龄就失去了母亲。

    于是从纪如玉懂事起，每年赵玉儿的忌日，她总会先去纪之斌闭关的洞府前叩关问安，然后带上祭品等去冰雪谷祭拜。

    今年正好是第十个年头。

    纪如玉浑身穿的雪白，裹在厚厚的裘皮袍子里，只露出头看着车窗外，也不知道是因为旧事伤心，还是受伤未愈，脸色很是苍白。清月递过去一杯暖茶，纪如玉挥挥手，拒绝了。

    从纪家到冰雪谷，最近的路线当然是直接从西麓进入。可西麓危险重重，为确保安全，这十年来，纪如玉一直是绕行南麓，从南麓进入，在南麓山腰处再绕过熄息洞所在地附近的密林到达西麓冰雪谷谷口。

    虽说安全了不少，但时间就要花费许多。就算是可以御空飞行也有诸多麻烦，山雾常年不散，息熄洞附近还有瘴气，御空者还需要躲避飞行的高阶飞禽，所以一般进山的人们都选择步行或者坐车。

    卓枫、纪如玉这一行人一来一去需要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纪家老祖纪真语虽然出外访友，但早有安排，她怕路上几人有危险派了御气小重天的沙长老随行保护，加上清月、卓枫和赶车的车夫，一行五人不到子时便悄悄的从后门出发，到达冰雪谷谷口时正好日出时分。

    纪如玉吩咐清月和卓枫在那个曾经放着冰封雪莲和娘亲赵玉儿手链的破损石台上摆上祭品和香炉，而她自己则亲手将石台附近打扫干净，随后跪在石台前亲自打开一坛酒。

    卓枫和清月跪在纪如玉身后，纪如玉燃香点烛化纸钱，将所敬之酒洒于石台四周，做完这些，卓枫和清月分别上来叩首。

    卓枫磕了三个响头，一是对长辈的尊敬，一是对纪如玉的感恩，起身后和清月、沙长老一起肃穆立候于远处等着纪如玉。

    初晨的空气相当好，虽然有点冷，但对于御能者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太阳还是一个模糊的淡黄色圆圈，早晨的山雾虽然大，可处于谷内避风处的卓枫一行人并未受什么影响。

    不远处的石台边，纪如玉席地而坐。

    除了第一年重伤在床，卓枫已经跟着纪如玉来这里四次了，程序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每回纪如玉总是自言自语半天，无非就是诉说她和她父亲的近况，还有一些家常事而已。

    “小枫，三小姐每回都这样说半天？”沙长老不明就里的问道。

    卓枫点点头，语气略带些沉重的说道：“是，小姐说她要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娘亲。”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沙长老听闻长叹一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