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童雪不见了,童延山酒醒了大半,江慧则急得双腿打颤,他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跟燕霈一起沿着街道挨户寻找。
燕以曦远远看见他们,跑过去问:“报警了吗?”
燕霈:“报了。”
燕以曦是她妹妹,童雪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两边为难。
她为难,江慧却不,她凭空生出一股力气,咬牙切齿地冲上前,挥着拳泄恨般捶打燕以曦:“小雪才五岁!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路上!燕以曦,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孩子脾气,从没想过你的心肠原来这么恶毒!”
找不到童雪,从来都是温婉优雅的江慧几乎崩溃了,她扯着嗓子放声大骂,街边的店铺里不时探出看热闹的人。
燕以曦没躲,挨了好几下,童雪不久前那一声声亲热的“小姐姐”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眉心拧了起来。
燕霈急忙架开江慧:“江阿姨,江阿姨你冷静一点,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雪。”
“如果小雪找不回来,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江慧不停挣扎。
燕霈安慰她:“不会的,小雪会找到的,这里治安很好,江阿姨,你不要太着急,我们再好好找找。”
江慧充耳不闻,她狰狞地瞪着燕以曦:“你故意丢下她!你看不惯我们母女,你巴不得我们统统都消失!——凭什么啊?燕以曦,这么多年我们都忍着你,让着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最应该消失的人明明是你!你跟我们——”
“江慧!”童延山摇摇晃晃过来吼她,“你住口!”
“让我住口?小雪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你还要替燕令仪瞒多久?!”江慧被他一吼,委屈得眼泪直掉,“老童,小雪才是你女儿,这个姓燕的她跟你——”
“江慧!”童延山又一次喝止,他酒真的多了,拽住江慧,大声喘着气,“你清醒点,不要再说了!”
“她要说什么,替我妈瞒什么。”燕以曦听出不对,面容严肃地走向江慧。
“没什么,江阿姨是急坏了,口不择言,可以理解的。我们不要耽误时间,找小雪要紧。”燕霈慌忙拦下燕以曦,“走吧,我们往前面去找找。”
“你是燕令仪怀的野种,除了她,没人知道你生父是谁!”江慧推开童延山,干脆破罐子破摔,“为什么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对老童好啊?因为他们愧疚啊!是他们的女儿做出见不得人的勾当!”
童延山被推得一个趔趄,燕霈闭了闭眼睛。
燕以曦停在原地。
江慧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短时间内却拼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江慧又哭又笑,“老童,你才要清醒点!这个所谓的‘女儿’这么忤逆你,甚至把你亲女儿都弄丢了!你难道就不恨她吗!?……行,你对燕家有感情,你忘不掉燕令仪嘛!可是我没有!我只知道今天弄丢的是我唯一的孩子!如果小雪回不来,”她伸出手,把在场的三个人逐一点过去,“你,你和燕家所有人,你们全部都是刽子手!”
童延山:“江慧……唉!”
江慧爱女心切,童延山和她感同身受,所以在怒急攻心之下,口无遮拦地揭露出这段隐瞒了燕以曦多年的辛密,他对她也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他和燕以曦的关系就像越系越紧的死结,或许也是时候坦白一切了。
燕霈紧紧握着燕以曦冰凉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燕以曦却如脚底生根,动弹不得。
这时燕雯打来电话,也许是她那边找人有了进展,燕霈立刻接通。
“找到了,我现在就带小雪回来。”燕雯长话短说。
童雪回燕宅的路上,发现地上铺着漂亮的落叶,她一边走一边捡,走过了燕宅都没发现。等抬起头来时,四周高楼林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她站在路边哇哇大哭,吓得话也说不清楚,被巡逻的女警捡回了所里,燕雯去接人的时候,她正馋人女警的泡面吃。
燕霈当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江慧和童延山,江慧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的剑拔弩张的劲儿转瞬就消失了,她哭倒在童延山怀里。
燕以曦也松了口气。街边的车流声、人语声渗进她耳中,她慢慢转动眼珠,江慧正和童延山抱头痛哭,燕霈则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是燕令仪怀的野种,除了她,没人知道你生父是谁!”
-“为什么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对老童好啊?因为他们愧疚啊!是他们的女儿做出见不得人的勾当!”
燕以曦把江慧的话一点点拆分,又一点点重组,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她腰背笔直地站立着,看向童延山:“你就任由她这么抹黑我妈妈?”
童延山眼角还有残余的酒气,他张口道:“阿绰,你妈妈她……”
“算了!我不想听一个醉鬼的解释。”燕以曦背过身去。
“阿绰……”燕霈拉住燕以曦。
燕以曦面对着燕霈,情绪激动起来:“那也是你的妈妈!她被人这么污蔑,你不生气吗?”
燕霈难过地看着她:“……阿绰。”
燕以曦神色一晃:“所以是真的,你也早就知道了。”
燕霈:“我……”
燕以曦摇头:“不,是你们所有人,老太太,老爷子,你们全部都知道,除了我?就单单瞒着我是吗?”
燕霈急声:“不是故意要瞒你……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对爸爸发脾气,从二楼摔下去……那之后才做的亲子鉴定,之前爸爸也都只是在怀疑,因为妈妈从来不让他参与你的任何事。……老太太看你情绪过于激烈,觉得这件事暂时不适宜告诉你,她把你送来我身边,时间一久,大家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原来……原来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啊。
童延山不是她的父亲,难怪、难怪了……
燕以曦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既然不是父亲,那对他当然也就没有期待了。他和别人重新组建家庭、养育孩子,都可以,都无所谓。
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他的父爱,哈,他本来就不是嘛。
燕以曦一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执着于这份得不到的父爱;一时又觉得真正可笑滑稽的人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对着一个不是父亲的人要求父爱,好丢人啊。
燕以曦的指腹从眼下轻轻点过,担心弄脏了眼妆,去见虞莎莎时不漂亮。
“阿绰,你今晚和姐姐回去吧,姐姐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燕霈眼圈也红了,她拉着燕以曦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你别这样,姐姐舍不得。”
“我怎么样了?”燕以曦挑眉,“你们当初决定瞒着我的时候,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我知道吗?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燕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爸爸是喜欢你的啊,这些年你们关系交恶,他哪怕再生气,也不忍心告诉你。”
“不要自我感动了,难不成你们原本打算瞒我一辈子?”燕以曦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到此为止吧。”
她抽出手,没有再看谁:“我还有事,先走了。”
燕以曦把车停在书咖外,书咖要打烊了,虞莎莎在和另外那个店员一起做打扫。燕以曦趴在方向盘上,看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一直到店里熄了灯。
手机上有无数个燕霈的未接来电和童延山的语音信息,燕以曦没接也没听,她给虞莎莎拨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街边的车里,结束后就关了机。
虞莎莎横过马路,蹦蹦跳跳地上车,带给燕以曦能装满整个车厢的快乐:“阿绰!”
周围的空气仿佛这时候才开始正常流动,燕以曦的呼吸这时候才恢复顺畅。她解开安全带,侧身蹭过虞莎莎的脖子,把额头磕在虞莎莎的肩头。
虞莎莎眨了眨眼:“阿绰?”
燕以曦感受着虞莎莎温软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出声:“我们去云城好不好?”
虞莎莎疑惑地问:“现在吗?你会不会累呀?”
燕以曦:“不累。”
城市大巴开得慢,从s城到云城,得晃悠四个小时左右。私家车的车速快,这个时间的高速也不堵,她们凌晨前就抵达了虞莎莎的那个小镇。
上次回来还是过年期间,快两个月没打扫过的屋子估计遍地灰尘,不能立刻住人的。虞莎莎先找了间宾馆休息,准备明天白天再带燕以曦回家。
燕以曦的衣食住行向来都挑剔,这次对这家小镇上的普通宾馆却没提什么意见,进了房间后就和衣侧卧在了床上。
“阿绰……”虞莎莎从上车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是不是在燕老太太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嗯。”燕以曦轻轻应了声。
虞莎莎在床沿坐下,抬手搭着她的肩,凑过去低头问:“累了吗?”
燕以曦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自己怀里:“有一点。”
虞莎莎也有些累,她乖乖躺着,两个人静静依靠在一起。
外面好像下雨了,虞莎莎听见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清明时节总是多雨水。
雨声反而显得夜色更寂静,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温热的液体落进虞莎莎发间。
虞莎莎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燕以曦的眼泪。
“阿绰?”虞莎莎担忧地抬头。
燕以曦适时捂住她的双眼:“别看。”
“好,我不看。”虞莎莎在她手心里闭上眼睛。
外面雨势变大了,小小的宾馆房间里,燕以曦缓缓道:“我妈妈,她在我十岁的时候过世。”
“嗯。”燕以曦的母亲过世后,燕以曦去了国外,沈心芳因此回云城休了个长假,向虞莎莎提起过很多有关于燕家的故事,虞莎莎是从沈心芳的那些故事里认识燕以曦的。
燕以曦:“我今天得知,原来我一直以为的爸爸,并不是我的爸爸。”
燕以曦:“我没有了妈妈,现在也没有爸爸了。”
“……”虞莎莎反手抱住燕以曦。
“……我不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是谁都不重要,我不需要他了。”燕以曦压抑地抽泣了一声,躲避般埋进虞莎莎发间,“我刚才,一路都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停留在我十岁那一年,我妈妈还没有去世那一年,就好了;如果我可以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虞莎莎听着燕以曦压抑的哽咽的声音,燕以曦那么骄傲,从来没在她面前哭过,也从来没在她面前展露出这样脆弱的状态。
这是燕以曦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她敞开心扉。
虞莎莎张开手掌,贴在燕以曦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如果可以遇见十岁的阿绰,我会告诉她……不要害怕长大,还会有很多很多爱你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静了静,燕以曦闷声向她确认:“你是吗?”
“嗯。”虞莎莎温柔而坚定地回答她,“我是啊,我会爱你很久很久的。”
虞莎莎:“像我的生命那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