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差阳错
唐云心驰爱侣,举目茫茫,哪里去追寻哩?良久了,才习惯似的向大草原方向走去。
不想刚行经一堆马群,触景生情,热泪盈睫之际,忽听耳中有一声熟捻的娇声低呼道:“来者是唐少侠么?”
唐云立刻愕然止步,急问道:“姑娘是谁?”
且蓦见一条倩影纵出,盈盈敛衽道:“婢子葛小倩,少侠大约认不出了吧?°
只见她,在星月微光下,已全身丰满,面似银盆,玉立婷婷,容光照人,浑不似当年纤小模样了。
唐云赶忙答礼欢声道:“令堂可好,在下正拟报过血仇,前往探望呢!”
葛小倩迅即肃容答道:“义母托少侠的福,康宁胜前,谢谢记挂!”
并又微微一笑道:“恭喜少侠,今晚当了西昆仑驸马爷了呀!”
如此之言,一时听得唐云,不禁面红过耳,也恍悟此女,必和爱侣同来,于是急急答道:“姑娘别误会,那是没有的事!”
谁知葛小倩,不待他语毕,就截住问道:“咦!适才少侠不是明明在红莲公主香闺,两人成双成对的娓娓相谈咐,那是婢子和范女侠亲眼所见,难道有错么?”
这位姑娘不知是何用心,这样关切。唐云也不暇置辩,马上接口道:“姑娘快告诉在下,我芳姐姐现在何处,详情稍时再说!”
更心中恼怒红莲公主,不由冲口而出道:“丫头可恨!”
本来葛小倩,心中对所见事实,已渐渐动摇,闻言又陡地一愕,立即凝眸直视答道:“那是范女侠要来,不能怪婢子呀!”
显然她是会错意了。
唐云慌不迭连道:“不,不!在下说那魔女,姑娘快带我去见芳姐姐!”
至此葛小倩才点点头,纤手朝西南一指道:“刚刚那红莲公主,被范女侠激出堡外,两人由此而去,冯老前辈们,放心不下,也随同前往,婢子特奉邵姑娘之命,留此相待哩!”
于是唐云,一面飞身纵上一匹野马,一面急答道:“他们八成是去乌鞘岭,姑娘如若不惯乘马,咱们就天明在彼处再会吧!”
且不待答言,便一催坐骑,向所指方向狂追。
最是此间乃唐云过去久居之地,虽在夜间,亦途经历历在目,其迅捷可知。
不一刻,目的地在望,他立又弃马飞纵登山。也果然发现地灵二老正率群猿在前。
毒姑娘更一见便略告适才经过。
原来她出风雷堡守候之时,恰与天河龙女相遇。
双方各有成见,把对方当作恶人,一言不合,马上交起手来。
尤其范琼芳,立出“擒龙索”,顿下绝情。
幸而毒姑娘,曾得唐云详告,认出此物,迅即一边闪让,一边通名说出渊源,两人方化敌为友。
始则天河龙女,一听心上人身在此地,仿佛有说不出的兴奋,连客套都不顾及,便匆匆偕同葛小倩闯进堡中。
但不想一会工夫,又见她怒容满面,和红莲公主一前一后,向草原飞扑。
还是毒姑娘止住葛女,才知道乃是生出误会。
这时唐云一心想早见爱侣解说,也不再细问详情,立忙一指峰上,向毒姑娘道:“家父和各位叔叔遗体,三年前便在彼处松下石洞,小弟先走一步,姐姐们随后赶来好了!”
毒姑娘点点头,柔声答道:“就这样!云弟追上她们,务必善处。那位红莲公主,照愚姐姐看来,也是一个心地善良,多情之女呢!”
不知道她,有何所见而云?
唐云正当惶急中,仅口中微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承认或是否认,便身如一缕轻烟,飞上一座崖顶。
可是乌鞘岭,却并非弹丸之地,绵亘数十里,又适当黑夜,看不真切,要想寻人,谈何容易啊!
不过唐云,似乎颇有信心,一迳直向最高峰攀登,顷刻就到达孤松之下。
本来他料定二女,必在此处作一番恶斗。
但哪知一经展目搜寻,却大失所望,好像压根儿未有人来过,
唯有寒风砭骨,星月当头,万籁无声。
唐云一时大感踌躇。
并忽然想到爱侣外柔内刚,秉性最烈,不禁一阵心跳道:“莫不是她们两败俱伤了么?”
自然女孩儿家殉情,也确是屡见不鲜,何况天河龙女范琼芳,已和唐云暗有婚约,诸亲好友皆知,试想她一见意中人移情别恋,怎会没有走极端的可能呢!
再以红莲公主而论,由她今晚那种主动求爱看来,更是一片痴心,惟恐有人捷足先登,如今情敌相见,两支醋缸碰到一起,各存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念,难道没有可能么?
唐云越想越不敢想,也愈不敢想愈惶急!有道是,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他呆立半晌,偶一低头俯视,却发现身前不远多了一座碑石。
且入目赫然其上大书:
故显 考唐公讳文
妣陆老孺人 之墓
旁署:
男唐云
媳范琼芳 敬立
这等事,分明乃是天河龙女所为,足见其用情之深了。
唐云登时感动得泪如雨下,慌不迭伏地在碑前跪拜。
同时倏闻峰侧荒废的韩仙庙,仿佛有异声传来,马上精神一振,耸身便飞扑而去。
此际天光已将晓,刚到山门,便远见其中一座石柱上,隐约捆着一位仅存亵衣的女郎。
是天河龙女?
是红莲公主?
是另有其人?
那女郎也不知是死是活,只觉两臂反剪在石柱上,越显其曲线玲珑,体态苗条,云发飘拂楚楚动人。
虽然面向山门,但因蠔首低垂,又正值天刚黎明,晓雾朦胧,一时看不真切。
无论身材模样,既像天河龙女,亦似红莲公主。
尤其唐云,和二女相聚之日无多,在这种情况下,哪能分清是何人。
加上目睹此状,心情十分紧张,怀疑乃是爱侣,根本就不再考虑,一面高呼:“姐姐,小弟来也!”
一面身如飘风,飞速的抢人。
可是不想一接近,也适当对方闻声猛抬粉面,双方四目相对,立刻唐云又不禁大感尴尬起来。
什么缘故呢?
原来这位女郎,竟非天河龙女,而是红莲公主!四周身绕缚的,还是他过去所用的擒龙索啊!最是石柱上,张挂一幅白丝巾,上书:
薄惩淫贱女,
以儆负心人。
还鞭为师命,
从此入空门。
这分明乃是天河龙女,于计擒情敌后,伤心之余所留。含意也极其浅显,无异是说:“我折辱这丫头,让你这负心汉心痛心痛!因师命所借断魂鞭奉还,范琼芳从此常伴青灯古佛,决不再嫁人了!”
这真是一件塌天的冤枉!
唐云登时看呆了,一叠声暗中叫屈道:“不不不!芳姐姐太误会我了!”
同时红莲公主,一眼认出来人是谁,倏地粉脸上,交织出一付似惊似喜,似恨似愧,极度复杂之容。
因为她虽是四肢要穴受制,一颗芳心始仍明明白白。
并马上珠泪双抛,嘤嘤啜泣道:“你还不快解下我再说。”
大凡女孩儿家,不论是自己遮羞,还是对情人有所要胁,总离不了“哭”这样最犀利而又方便的武器。
唯其如此,所以唐云对她憋了一肚子怒火,反难以发作,立忙如言上前为代为活穴解缚。
他本是心急如焚,准备收回擒龙索就走。可是偏偏环结紧密,扣的十分坚牢。
而且天河龙女,又故令情敌出丑,剥得伊人只剩一身单薄亵衣,触手肌肤腻滑,散发阵阵引人暇思的温香,顿使唐云俊脸飞红,不敢正视,越慌越乱,愈乱愈难以解脱,仿佛有意轻薄。
只觑红莲公主,面含异色,星眸微阖,酥胸起伏不定,吐气如兰,颤声娇问道:“云哥如今是喜欢那丫头,还是小妹啊?”
大约在她,以为昨夜个郎既无异议,现时又赶来相救,必对自己大有情义了。
但不想这句话,反勾起唐云怒火,立刻俊脸一沉,喝道:“不识羞的魔丫头!少爷可被你害苦了!”
此际也恰好捆缚已完全解除。
于是红莲公主,马上玉容惨淡,陡乘唐云正在身前理收擒龙索之隙,双臂齐扬,狠命的扑出,嘴里更凄声道:“小冤家!我哪点不如姓范的丫头?”
本来双方相距,近在咫尺,这一猝然发难,实无不得手之理。
有一蓬强烈劲气,将红莲公主震得倒退不迭,张目怒叱道:“无耻的贱人,唐某不会再上当了呢!”
并语落身起,连头都不回,便如一片轻云,飘出山门。红莲公主,也立忙寻获衣履,匆匆穿好,满面泪痕,有如梨花带雨,旋风般的向韩仙庙外飞奔。
试想她身为阿修罗爱徒,一向孤芳自赏,心高气傲,自幼得宠,无不如意,几曾受过这等委屈。
尤其并非艺不如人,昨夜乃是在唐老墓前,乍见碑文所载,情敌原是个郎名正言顺的妻室,一时失神,被天河龙女仗持“擒龙索”妙用所擒。
因此芳心中愈想愈恨,不禁银牙一咬,自言自语道:“我非找这个丫头,分个强存弱亡了!”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峰侧宿雾,亦渐渐向上蒸腾。
不料她这句话刚出口,却倏闻斜刺里突然有人接口一声冷笑道:“人家一双两好,我劝你还是少打歪主意为妙呢!”
更眼前人影一闪,现出一位青衣秀丽女郎。
红莲公主,也入目来人认出乃是情敌咋夜的同伴。无疑必是葛小倩姑娘赶到了。
最是她,面含鄙夷之色,俏立道旁,凝神向远方眺望,一付目中无人之状。
红莲公主,又恰好正在气头上,立刻杏眼圆睁,一声娇叱道:“贱婢何人,有种就先报个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