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漠解围
“沙漠甘泉”这四个字,通常代表着“无比稀有”或者“珍贵异常”。何以故呢?
因为在广袤无垠的戈壁中,气候干燥,黄尘千里,最缺少的是“水”。往往过境行旅,从数百里外,携带水囊,以供人马途中解渴之用。
甚至所携饮料用罄,而以马尿马血维持性命者,何其难得和宝贵可知。
也惟其如此,所以沙漠中,只要有水草之地,则驼队和旅客,便不惜绕越途程,群趋以为补充水量憩息之所。
南疆白龙堆(库穆塔沙漠),就是有这样一个所在。
且当盛夏,一泓数亩清泉之外,四周绿柳成荫,芳草满地。远看好像这戈壁之中,是谁遗下了一块青翠晶莹的宝石,闪闪生光,不禁令人望而雀跃,足下不由自主的快步向前,连蹒跚而来的长路骆驼,也老远便昂首长嘶,仿佛欢呼赞美。
这时天将近午,火伞高张,大漠中天地一色,满眼金光,如同一座无比巨大的蒸笼,其热简直难以名状。
因而这块沙漠甘泉之地,从南疆经此入关的旅客,亦就愈聚愈多。
首先到达的,是五骑镖师模样的中年壮汉,个个背插兵刃,身手矫健。
相继来的,乃为一个坐下赤免马,俊美的黄衫少年,后随四位横眉竖眼,携有刀剑的人,恰好也是五位。
只是他们,全都装束怪异,既不类汉人,也不像蒙、回、藏族,更轻骑未携货物,不知是甚行当?
倾刻,又铃声当当,到了一群驼队,和一个面罩青衫,足登鹿皮靴,背插长剑,身材窈窕的女郎。
一时一众人马,争趋绿杨荫上,掬取清泉,饮马解渴,嘈杂成一片,并遥望沙尘滚滚,分明还有纷至沓来者。
照说,在这大热天气,不论是人是畜,经过长途跋涉,身入如许的佳境,谁都松下一口气,不愿多事,要好好的憩息一番,养精蓄锐,以备稍时再续漫长旅程,可是谁知那黄衫少年却不然。
但见他,斜倚在一株柳树下,席地而坐,神态悠闲,似乎毫不觉得劳累困乏。
且游目所之,一眼瞥见先到的五人坐马上,插有一枝黄绫三角小旗,中绣“镇西”二字,立刻口角掠起一丝鄙夷的冷笑。并侧顾同伴,嘴皮微动,也不知说些什么,登时他那从人中,便有一个短衣大耳的中年壮汉,挺身而起,捷若飘风,乘众镖客正在补充饮水之际,飞步就把黄绫小旗拔回,献给主人。
黄衫少年,更接在掌中,看都不看,便一折两段,随手抛入水中。
不消说,此物显然乃是白道上一家镖行的旗号。
如若按江湖上规矩,“纵是劫镖,也不能毁旗。”
因为劫镖,大不了镖行暗中赔累,最少仍可照常营业。
但毁旗则不同,在未找回场面以前,镖局便不能以原字号保客货,无异断绝其生机,从来非有深仇大恨,任何人也不愿如此做绝,以结双方生死之怨。
是以众镖客,陡然发觉,马上便同声怒吼,各掣兵刃,飞扑上前。
当先数人其中一位虎面虬须,手横锯齿刀的镖头,满脸铁青,戟指厉喝道:“瞎眼的小辈,快亮出万儿,我多臂熊马良刀下,可不杀无名之人!”
大约他乃此行之首,为了职责所在,不能不先问清人家姓名,以便万一有所失闪,好向主人交代。
不过尽管镖客们声势汹汹,杀气腾腾,蜂拥逼近,但那黄衫少年,依旧好整以暇,安然侧靠在柳树下,毫无惧色。
半响,才微一斜眼,淡淡的反问道:“尔等凭什么能耐,敢称《镇西》二字,快说!”
原来他折毁镖旗,是冲着两个字啊!
本来多臂熊马良,只当人家怀有什么重大嫌怨,特意在此拦路寻衅,如今一听仅是为此,不由沉声答道:“本门总镖头入云龙孔胜,一身绝技,仁义如山,西路上黑白两道,无不敬仰,难道这《镇西》两字还当不得么?”
并一晃掌中兵刃又道:“再说马某这口宝刀,也会过不少成名英雄,你这小辈又待如何?”
另一个镖头,更插口喝道:“狗小子擅敢折毁咱们镖旗,今天叫你难逃公道。”
这时对方仆从,已悉皆拱立主人身后,怒目而视,跃跃欲试。
尤其一旁驼队旅客,都是老江湖,一见双方立将动武,唯恐殃及池鱼,赶忙悄悄起程,不再多留。
续到的人马,也多半略取清泉,匆匆便去。惟有那青纱罩面的女郎,仍在绿荫处,整理行装如同未见未闻。
黄衫少年,似乎忽然有什么心事,闻言抬脸看了多臂熊马良一眼,便目注水中涟漪,像自语,又像对人发令道:“鼠辈不敬,按山规惩治好了!”
他音量虽不高,但似自有一番威严,顿时身后短衣齐膝,肥头大耳的壮汉,马上声如宏钟,高答了声,“喳!”
并微耸双肩,凌空纵起,伸臂探爪,五指如钩,直向多臂熊马良扑去。
别看他人生得笨拙臃肿,并不起眼,可是这出手的声势,不论身形掌法,全都极见功力,凌厉无比!
一时迫得多臂熊马良,也无法再讲江湖规矩收回兵刃,赶忙移形换位,掌中锯齿刀疾起,“吴刚伐木&34;,相迎劈出。
论理,对方赤手进招,现遭人家兵刃抗拒,至少也该略作闪让,但哪知这短衣壮汉却不。
只见他,身在空中,原式不变,右掌依旧前抓,仅左手猝伸二指,向锯齿刀一钳,立刻多臂熊便感虎口震裂,兵刃脱手。
同时陡觉劲风当头,如山下压,不由吓得心胆皆寒,慌不迭“倒打金钟”,猛向后纵,其余四镖头见状,也大吃一惊!各摆刀剑相救。
且正当马良,危在旦夕之际,突闻侧方一声娇叱,飞来两道银光,齐向短衣大汉后心袭到。
无疑必是那位青纱罩面女郎,仗义出手了。不过饶是如此,仍不济事。
这短衣大耳壮汉,功力端的高强,他宛如脑后生睛,一面闪让睹器,一面依旧如影附形,一把将多臂熊马良擒住,踏翻脚下。
拭想这等艺业,镖客们几曾见过,顿时大家亡魂皆冒,目瞪口呆,连逃都不敢了。
短农怪汉,更若无其事的,回身向柳下女郎一瞪眼,冷冷的问道:“还有破钢烂铁没有?”
并迅又朝主人躬身道,“启禀公子!这插手的小丫头,是否一并发落?”
黄衫少年,看都不看,便摇摇头随口答道,“咱们入中原,正缺少深明习俗的使唤人,留下吧。”
略一停顿又目视镖行众人道:“先看看这几个脓包,保的是甚货色?”
他不仅口气大,似乎来头更大,根本眼里就没有别人!身后另一位从人,人也随声飞纵而出,将所有的镖头,一齐点中穴道,踢翻在地,更搜出许多上好的晶莹夺目美玉,杂陈在草地上,彩霞与红日争辉。
敢情镇西镖局,此次由南疆产玉的“和觅”,保的珍玩贡品!
此际最是那位青纱罩面女郎,眼观对方身手之高,素所未见,自己救人不成,反被奚落,不禁进退两难。
且耳闻“留作使唤人”五字,顿感无限羞辱,立刻银牙一咬,反腕便掣出兵刃,又是一声娇叱,连人带剑,化为一道寒光,飞身直向黄衫少年袭去。
显然,她打的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主意。看身手,也颇高明,轻功造诣,美妙快捷,极是不弱。不想一任其含忿怒叱出击,威势猛勇,可是无如人家压儿根就不当一回事,别说不起身,且连头都不回。
惟有对方侍立的一位高鼻凹眼仆从,陡然足下微动,转面一声喝道:“大胆的丫头,还敢放肆!”
并人随声起,空手入白刃,如同奔雷迅电,左臂猝起夺剑,右手并指如戟,仿佛一阵旋风,飞迎而出。
也看不出这家伙,用的是何招式,只觉飘忽诡异,功力奇高,更仿佛他们都有什么护身横练功夫,不畏刀剑,十分托大。
蒙面少女见状不由一懔!立忙掌中长剑一紧,招演“乱推彩云”,洒出一片银雨自保,并顺势展开解数,宛如狂风骤雨的抢攻起来。
高鼻凹眼怪汉,马上嘿嘿一笑,窜高逐低,忽抓忽点,满场飞舞,紧紧迫走,毫不退让,相与互斗作一团。
顿时劲风四溢,柳叶纷飞,在绿波荡漾中,映出双方倒影,有如走马灯似的层出不穷,不静寂的清泉,凭增一种异景,极端悦目。
大约蒙面女郎,也是艺成名门,一把剑使得虎虎生风,沉稳狠辣,十分了得,居然鏖战二三十个来回,兀自仍无败像。
许也因此之故,才引起那黄衫少年别头欣赏,但见他俊脸上掠过一丝微笑,点点头自语道:“剑法还有点意思,不知掌法如何?”
且信手将掌中正在把玩,适才由从人取之镖客的一枝羊脂白玉连环,反腕向蒙面女郎剑光之中抛去,轻喝道:“撤剑用掌!&34;
说也不信,只闻当的一声,对方一柄长剑,登时被玉连环一击而中,脱手飞出数丈以外。
由此足见黄衫少年,乃是身负何等的绝学,怪不得目中无人。
蒙面少女,只好如言立翻玉掌,以御强敌,亦顿落下风。加上对方观战的三个壮汉,各立一方,无形中成了一个包围的局面,连逃都无路可走,其势态之恶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