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天苍苍,野茫茫。
好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只见在这绿油油的平原上,野马成群。有的三三两两,低头静静啃草,有的彼此追逐,到处风驰电掣的奔跑。
极目所之、使人顿感遍地都是活泼、狂放,无拘无束,生气蓬勃的天然图画。胸襟为之一爽。
倏地。不远的东北角上,如飞驰来一人一骑。
马是一匹十分神骏,没上辔头的乌云盖雪。
人是一个十六七岁,年轻壮实,足登牛皮靴,短装打扮,腰勒宽板带,眉清目秀,手持套绳套杆的小伙子。
只见他宛如离弦疾箭,一骑驰入场中最大的一堆马群,瞄着其中一头白色野马,不!是条白驴,脱手就甩出套绳。照说塞外之人套马,乃是自幼练成的惯技,全是百发百中,何况还是一头野驴。
可这回却偏偏怪!
小伙子套绳一出,白驴就飞出一程。
如此一直折腾了良久,后方又有人马即将奔到,一时恼得那小伙子性起,索性扔下掌中套绳套杆,腾身便向野驴背上纵去。
在他大约以为扑上驴身,必能制服。
可是谁知那头白驴,端的古怪!一觉被人乘骑,立刻蹬开四蹄,宛如腾云驾雾,向西南奔驰而去。
那份快呀,别说任何良马所不及,简直就只有“飞”字可以形容。
然则那小伙子,还使出驯马解数,意图将马勒住。这条怪驴竟压根儿毫不在意,飞驰如故。
不仅难以控制,反耳闻呼呼风响,眼前景物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后翻滚,除了紧伏驴背,任其奔跑外,连想跳下,都不敢妄动了。
从表面看,好像是这小伙子劫驴而逃。但今天却到地是一幕活生生驴劫人的怪事!这真是闻所不闻,见所未见!
半响,驰近一座插天的峻岭。
仰望云雾蒸腾,峰顶积雪,白皑皑一片。
这时那小伙子,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想:“前有高山,这畜牲总该难以攀登了吧?”
这座峰岭,到处奇险,一向极少有人敢于攀登。
不想这条白驴,却一跃数丈,遇崖登崖,遇涧越涧,仿佛已经发狂,拼命地飞蹿不已。
一时吓得背上的小伙子,浑身直沁冷汗,怵目惊心,魄裂魂飞。
后来只好一横心,干脆紧闭双目,俯身抓牢鬃毛,听天由命啦!
这样大约过了半盏茶光景……
小伙子似觉怪驴已停身止步,不再奔驰,睁眼再看,发现竟已抵达峰顶。
并瞥见不远孤楹之下,有一位须眉皆白、满面红光的老者正和一个背插短笛的中年文士,在一块大磐石上,相对端坐为弈。
这种情景,立使驴背上小伙子心头一震!暗忖:“怪不得哟!原来自己今天,乃是冒犯了八仙之中,张果老仙翁的神驴啦!”
因为此间,地名“乌岭”,为祁连山脉中的一座高峰,上有韩仙庙。相传是韩湘子得道之处。
由眼前的人、地、驴、笛联想,果是全都十分逼真,显然张韩二仙临凡。
因此这小伙子慌不迭地跳下驴背,诚惶诚恐的伏地便拜,且口称:“小子雷云,不合冒犯大仙坐骑,敬请恕罪!”
可是尽管他如此虔诚,但对方二人,却依旧凝视弈局之中,如同未见未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唯有那头白驴,张着两只精光四射的大眼,不时对他身上斜睨。
这种情形下少年雷云,只当仙人真已见怪,心中愈是不安。
因此他越发长跪不起,暗暗祝告。
其时神仙极是难遇,他内心勃起一种希冀,决意要用至极的毅力、求请免罪,并获赐若干仙缘。是以一任膝下麻木难耐,仍兀自咬紧牙关,加以忍受。
如此约摸经过一个多时辰,忽然耳闻峰侧有兵刃交击之声。他不由自主的偏头看了一眼,发现下方浅谷中,牧场里的副总管,凉州四虎温家兄弟,正在合斗一个使剑的劲装黑少年。
看情形,他们分明乃是唯恐自己有失,追赶前来,不知怎的和人家发生纠葛。
说来也许令人不信。
此际小雷云,一见场中景况不仅不对自己家中伙友寄予同情反一心为那陌生的黒少年担忧,并暗暗祝告,求请仙人加以援救。
这是何以故呢?
因为他还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大孩子,一向就看不惯这般蛮横霸道,无所不为恶奴的行径。
就在这时,倏见那正在对弈的白发老者,长眉微扬,口中自语:“这几个子儿,留着终是祸患,吃掉他倒也干净!”
听口气,好像是指局中形势而说。
可是一眨眼,却是他手拈四颗黑子,反臂向峰下洒去。
谷中胜算已将在握的凉州温家兄弟,竟蓦地悉数翻身倒地,不消说,分明乃是为这貌似张果老的仙人所制。
这无异小雷云惊动神知,祈求有了答覆了。
那位中年文士,亦忽然朗声一笑道:“咱们这盘残棋,再下三年还是和局,不如换个别的遣兴好了!”
说罢随即抽出背插短剑,迎风缓缓连划,幻出无数青色光圈,咝咝作啸。
他这怪异的举动,小雷云不禁目不转睛的注视。他最初还只是暗觉颇是有趣,心生向往。
但经对方反复施展,加上雷云武学已有基础,陡然福至心灵,渐渐看出其中玄妙,好像是一种招式,马上凝神默默记忆起来。
接着那位老者也呵呵大笑,霍地起立道:“妙,妙,该愚兄的啦!”
同时立掌圈臂,宛如儿戏一般,慢慢左转右合、沉、托、分、闭、起、顿、吞、吐,一再重演。
最后并加速加成一气,化为漫天手影,向适才那对弈的磐石一挥,立刻猝起一股劲力无比的狂飙。
只听轰然一声巨震,磐石竟被卷飞至峰下,惊得小雷云目瞪口呆!愈加确信对方二人,乃是张、韩二仙临凡无疑。
那位老者直至此际,才似乎发现有人长脆在地,转目看了雷云一眼,轻喝道:“你这认贼作父,没出息的小子,来此何干?”
这种话,只听得小雷云摸不着头脑,愕然心想:“怪呀!谁认个贼作你们嘛?”
不想他仅是这样心头一动,马上那位中年文士,便若有所知,伸手一指那块磐石飞出后所露出的一个洞,目视雷云微笑道:“小娃儿!你不妨下去一探,当知道你身自何来?”
此际,少年雷云,虽不无所疑,暗中纳闷。但为了不愿拂逆仙人之意,也只好赶忙恭答:“小子遵命!”
他说罢立刻起身如言行事。
石洞入口颇浅,进入之后更觉干燥光洁,极像有人居住,于是他越发放胆摸索前进。
愈走愈深,不知走了几十百丈。
且左弯右拐,不久来到一所十分光亮的大石室。雷云扫目一看,陡感毛骨悚然!
但观室中白骨累累,后壁二列横陈着四具双膝以下全空的无脚僵尸。仿佛这所石沿,乃是多年前的一座刑场,惨不忍睹!
还亏雷云胆大,自觉奉有仙人之命,必须看个清楚,不敢遂然退回。
恰好这时阳光正从峭壁石隙中透入,照射在为首的一具僵尸尚未破败的青袍之上,隐约可见许多赤色的字迹。
走近仔细辩识,上书“害我唐文者,乃恶贼雷冲,如有仁人侠士得见,敬祈赐告吾妻陆凌波得知,善抚云儿,将来长大成人,学成绝艺,报仇雪恨!”字样。
这分明必是死者临终前所留的遗嘱留言。
虽然仅是这样简单的几行血字,可是小雷云一见,却登时如同五雷轰顶,半晌透不过气来!
他不由自主的泪如泉涌,夺眶而出。
原来血书上的人名,陆凌波便是乃母,唐文便是乃父,自然所谓“云儿”,便是指的他了。
只是雷云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唐文”其人。如死者所称属实,其中显有蹊跷隐情?
雷云不由暗道:“难道自己果真如仙人所说,是认贼作父不成?”
随即又自宽自解的摇头自语道:“不!如今堂上相互和悦,老父对自己关爱备至,那有半点不像亲生的呢?”
但当他微一触目死者青袍上字迹之后,忽又否定前念,忖道:“此人死前留下血书,也绝不会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呀?”
一时小雷云心灵上波浪起伏,半晌都无法判定是非。
最后,终于被他想出一一个主意,他撕下死者衣襟,藏到怀中。并将此人胸前悬挂的一支小巧玉佩,也一并取下。接着他匆匆循原道而回。
他满怀疑团,本来还对两位仙人,怀着极大的希望。
不料一出洞口,却见峰顶人驴已杳,那位老人和中年文士,早已不知去向。
四下寻了良久,只在雪地上发现一片玉质竹叶,和一些字迹:“此符防身,急难时可到天山白云谷寻我!”
显然,这是二位仙人所留。小雷云不禁大喜!顿时望空参拜。更马上抹平雪上的留言,搬了一些土石,填封了洞口。
他微一定神,默忆适才所记掌笛式势,就两位仙人施展的原地,按雪上足迹,揣摩比划,反覆地练习。
此时的他,原不过是为了一种好奇心所驱使,仿效他心中崇敬之人而已。
但不想凡事心诚则灵,几次熟手之后,却渐渐有些端倪,发现掌笛悉是三招,每招各含三式,较之往日所学艺业,大是不同,似乎极为精深奇妙。于是越发暗中兴奋,迅又折取松枝代笛,不停的重演。
一直到红日即往西沉,才觅路下岭,徒步顺转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