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接人
第二天早上, 杨君苏六点钟就起来了，稍稍收拾一下就准备出发。她本来想叫上她爸，一想太过于兴师动众又显得不好, 于是便打消了念头, 便对叶香云说道：“我本来是要叫上爸的, 看他睡得那么死, 就算了。我心疼他，让他多睡会儿。”
杨君苏骑上自行车去镇中心的车站，他们农场很大, 长途汽车在这儿有一个站点。
杨君苏等了十几分钟，一辆破旧的深绿色大巴缓缓地开进站。她估摸着宋要武的妈应该就在这辆车上。
汽车停稳后，携带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们陆续下车，杨君苏又等了一会儿, 看见从车里下来一位高个子、身穿蓝衣裳的五十多岁的精神阿姨。
她观察了一下阿姨的长相，仔细一看，宋要武跟她有几分相像：都是宽额头高鼻梁，两道黑亮的剑眉, 目光炯炯。
她的腿有点瘸，下车很慢，杨君苏赶紧上前帮忙把包袱接下来。
精神阿姨连忙道谢：“谢谢你啊姑娘。”
杨君苏帮她把四个大包袱拎下来, 才确认道：“阿姨, 你的女儿是宋要武对吧？”
“是啊。要武是我闺女。咦, 你也认识她？”
杨君苏笑道：“我是她办公室的科员，宋大姐去县里开会了, 我代替她接你老人家。”
阿姨疑惑道：“我来时可没告诉要武具体时间，她是咋知道的？”
杨君苏立即给她解惑：“昨天下班时，有个阿姨说是宋大姐的妗子, 她打电话来，刚好是我接的，她说她不放心，让宋大姐来接你。宋大姐不在，我就替她来了。”
“哦哦。”
阿姨又问杨君苏的名字，杨君苏自报家门，她也得知了阿姨姓远。
远阿姨挺喜欢杨君苏这爽利热情劲儿，两人聊得相当愉快。
杨君苏把四大包行李捆挂在自行车上，推着走了一会儿，她看见镇上的人民饭店开门了，就说道：“远阿姨，这会儿天冷了，咱们进饭店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再走。”
远阿姨说道：“那行，我带的有全国粮票，我请你吃早饭。”
杨君苏忙说：“不用，我是东道主该给你接风的。要是让客人请客，会被笑话的。”
远阿姨坚持要请：“别信那些，你大清早的来接我，你又是小辈，就该我这个长辈请。”
杨君苏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争了。
这家饭店比陈波他爸那个还大些。
远阿姨先进的饭店，杨君苏去门口锁自行车，车上有行李，她把车子停在坐在大厅里也能看到的地方才进饭店。
饭店里这会儿没有别的客人，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服务台，远阿姨正在问他话，问他现在供应什么。远阿姨说话有口音，有的话不仔细听不好懂。
服务员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听了两句，忍不住白眼一翻，语气恶劣地说道：“你话都说不利落还来吃饭？看着这你打扮是乡下来的吧？你有粮票吗？”
远阿姨一听，脸色一沉，她还没来得及发作，随后赶来的杨君苏先替她骂了：“我说同志，你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吗？老人家有点口音很正常，你就不能有点耐心吗？你还歧视乡下来的，别忘了，咱们可是农业工人。一大早的，你那白眼翻得跟死鱼眼似的，干吗呢？你们饭店是供应狼心狗肺炒白眼珠是吗？”
服务员气得眉毛倒竖，眼睛溜圆，指着杨君苏就回道：“你干吗呢？一大早就来挑事是吧？不想吃就别吃。你当国营饭店是你家啊。”
杨君苏指着服务员大声说道：“哦，国营饭店不是我家，难道是你家？你要搞清楚，饭店是国家的，不是你的。还是说你已经把饭店视为私人财产了。那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我得好好向上反映一下。”
服务员再次翻白眼：“随你便。”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两人的争吵声自然引起了饭店内其他人的注意。
另外一个女服务员和两位胖胖的厨师都出来了。
其中一个白胖厨师问清楚前因后果后，先把男服务员批评了一顿：“小何，说了你几回了，对待客人要有耐心。”
服务员表情不服不忿的，但也没说什么。
白胖厨师批评完服务员，又十分和气地跟杨君苏解释：“这位同志，我们的小何同志最近在处对象方面有些不顺，脾气难免冲些，你别介意，我们饭店供应油条豆腐脑馄饨，你们想吃什么？”
杨君苏看了小何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就他这种长得丑，又不会说话的男人不失恋才怪，人家女同志眼瞎耳聋才会看上他。”
小何：“……”
其他人耸着肩膀忍着笑。
白胖厨子又看了远阿姨一眼，正要开口，突然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宋婶子？”
远阿姨闻言怔了一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白胖厨子，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那个小温？”
白胖厨子连连点头：“是是，我是温阳秋。宋婶，咱们得有十几年没见了吧？”
“是啊是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以前是个又瘦又俊的小伙子。”
“哈哈，岁月催人老嘛。”
温阳秋也没光顾着拉家常，对着旁边的黑胖厨子说道：“老王，你赶紧去煮两大碗馄饨。给这两位端上来，记在我帐上。”
一旁的服务员小何是目瞪口呆，他迟疑了一会儿，赶紧去主动厨房端油条，并期期艾艾地向远阿姨道歉：“大娘，我错了。我这几天心情不好，说话冲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远阿姨淡声说道：“小伙子，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也不能影响到工作，你以后要注意，你是为人民服务的。”
小何乖乖地说道：“嗯嗯，我记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君苏，杨君苏很利落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比他刚才的还大还纯。
小何：“……”
他如梗在喉，闷闷地离开了。
杨君苏跟服务员吵了架，怕他使出下作手段报复，就自己去端馄饨。
小何：“……”这人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杨君苏跑了两趟，把两大碗馄饨端了上来，馄饨个大皮薄，汤里还飘着紫菜和蛋花。
温阳秋热情招呼道：“婶子，小同志，你们赶紧吃吧。我去厨房看看。”
远阿姨谢道：“谢谢你了小温。”
温阳秋笑笑：“婶子，两碗馄饨算什么，改天你和要武到我家吃饭去，我好好招待你们。”
“好好。”
温阳秋去厨房忙了。
远阿姨招呼杨君苏坐下来吃饭。
杨君苏先喝了几口馄饨汤，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再咬上一口酥香的油条，那就更舒服了。
远阿姨边吃饭边问道：“小杨啊，我的口音真的很重吗？你听我说话是不是很费劲？”
杨君苏答道：“我当然能听懂，咱们交流不是挺顺畅吗？”
杨君苏是公认的有语言天赋，说话早，学得快。小时候她去农村亲戚家呆过一段时间，没多久，就跟能村口的碎嘴大娘对骂。骂得还贼顺溜，还带歇后语和顺口溜。当时，惊动了整个村子。
工作后她去的地方多，全国各地的人都接触过，别说是湘省口音，她连温州话都能听懂。
她又安慰远阿姨一句：“那个服务员是态度和人品有问题，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没事，我跟他一个小年轻计较什么。”
远阿姨又问自己闺女工作上的事：“我们要武工作咋样？”
“宋大姐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我跟着她学习了很多东西。”
远阿姨提起女儿就一脸地自豪：“我们要武从小就不爱红装爱武装。做事风风火火的。就是吧，性子有些糙，想得不周到，生活方面不太注意，跟她爸一模一样，我就担心我那个外孙女。”
老人絮叨了一会儿，杨君苏又适时地引导一下话题：“远阿姨，听说你老人家当年是女子民兵队的队长，射击技术好得很？”
远阿姨满脸笑容：“那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要武跟你们说的？”
“宋大姐知道我崇拜女英雄，就顺口提了一句。”
远阿姨笑得就更畅快了。
这顿饭吃得相当舒服，馄饨皮薄馅鲜，汤好喝，油条好吃，两人还聊得相当愉快。
吃完饭，远阿姨去跟温阳秋打声招呼：“小温，今天让你破费了，等我安顿好，请你们夫妻两个去要武家吃饭。”
温阳秋笑道：“婶子，等你们安顿好，你跟要武来我家吃顿饭，咱们好好聚一聚，也见见我家那口子和小子。”
“我听说你们后来又有了个小子，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
“好好，是得见一见。”
双方笑着道别。
杨君苏一路把远阿姨送到宋要武家，宋要武果然没回来，家里只有十岁的女儿陈南方。
陈南方比同龄的女孩要高壮不少，一见到姥姥，高兴地扑上来：“姥姥，你可来了。”
远阿姨慈祥地摸着外孙女的头，接着便跟孩子介绍道：“小南，这是你小杨姐姐，今天多亏她来接我。”
陈南方大大方方地叫了声：“杨姐姐好。”杨君苏笑着回应。
杨君苏把自行车上的行李卸下来，拎到屋里，之后便提出告辞。
远阿姨握着杨君苏的手说：“小杨，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等我安顿好后，请你来家吃饭。”
杨君苏笑着说：“阿姨不用这么客气。我们科室挺团结的，不论是谁碰到这事，我们都会主动帮忙的。”
两人送她出门。
杨君苏回到家时已经十点了。杨利民真的带着叶香云去镇上理了发，还割了二两肉，买了蔬菜和水果。
叶香云是随便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她对于男人的示好，心里是万分得意和高兴。
杨君苏也适当的给予鼓励：“爸，你这随便一打扮就不一样了。我跟你说，男人四十多岁最关键了，不注意就是豆腐渣，注意保养才能当一枝花。”
杨利民：“……”
他想了想问道：“老三啊，你不是说要带着我去接你领导的妈吗？你咋不叫我？”
杨君苏说：“本来想叫你的，可我心疼你呀，你上班累了一个星期了，我想让你好好地睡个懒觉，我一个人去接就行了。”
杨利民一脸纳闷：“你还这么孝顺？”
杨君苏说道：“爸，你瞧你这话说的多让人寒心。你是我亲爸，我能不孝顺你？我以前跟你顶嘴，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摸着胸口想想，这十九年来我哪回不孝顺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家里好吃好穿的都尽着你，我说什么没有？我从小就努力读书给你争面子，我跟别人打架吵架都是因为别人骂你。你放眼全农场，看看谁家的闺女有我这么孝顺能干？你再瞧瞧我堂哥堂弟，家里为他们付出了多少？他们一个个又干了啥？爸，我要是你，我就拼命对我好，天天为这样的好闺女骄傲自豪。”
杨利民真的是无话可说，叶香云也是一样。
今天是星期天，杨婷婷也回来了，她正在吴敏家玩，一听到姐姐回来，也跑回家了。
杨利民心情一好，就大手一挥说道：“香云，你把肉都做了，今天咱改善伙食。”
叶香云笑着答应道：“哎。”
有肉没有酒，真是馋呀。杨利民心里直痒痒，他看看杨君苏，欲言又止。
杨君苏却主动说道：“爸，喝白酒伤身体，我一会儿去给你打点米酒，再把吴叔牛叔叫来陪你喝，你也好好放松放松。”
杨利民没想到闺女会主动给他买酒，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杨君苏说：“爸，我这人最讲民主了。只要你以后表现得好，给我争面子，我也会让你更有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