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黑泽迷踪（六）
双方虽是战成了平局，不过在少年看来却是吃了亏。戒律碑布下了极强的禁制，被送往这里的族民不能使用灵力，活动更是受到了限制，而留在戒律碑的监督者都是从各族中选上来的，他们的攻防力不一定是族中最强的，但就好比其它诸国的皇城，有司武的，必然就有司文的，而监督者就相当于后者。
“粗俗。”
少年极是不平，一声霹雳声响，有光圈自空中落下，糖妞三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禁锢在了原地。
怎么又动不了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柔风拂过，爽朗的笑声随之响起，点点光晕中白胡子老者负手而来。少年见之恭敬行了一礼随之消失在石碑旁，老者笑眯眯打量了三人片刻，慈爱道：“打架啦？打架可不是好孩子哟。”
沐清音与屠三胖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向，糖妞三人鼻青脸肿的模样颇为滑稽，老者走向糖妞道：“丫头啊，你疼不疼？”没等糖妞回话，又道：“昨晚的爆竹很响，是不是你带头点的啊？黑泽严禁烟火，违者可是要受罚的。”
“是”
糖妞的声音那叫个响亮，回答完后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她是想否认的，哪知她这张嘴，忽然就不听使唤了。
“嗯，是个诚实的孩子。”
老者点头夸赞了糖妞一番，还不忘奖励般在她头上拍了拍，糖妞露出惊讶之色，却见他歪头又向琉姬道：“哎，这丫头瞧上去机灵得很啊，你叫什么名字？”
“琉姬。”
“哪个琉？”
“琉璃的琉。”
“嗯，名字是个好名字，那你告诉伯伯，你到这来干嘛的呀？”
“我寻……呜呜……三殿。”
琉姬也察觉到自己的嘴压根不受控制，她明明什么也不想说，哪知对方问什么，她答得无比顺溜。
“三殿？我没听说这里有三殿啊。”
老者面带疑惑，很是不解道：“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据我所知，曾经的三殿也不在黑泽，你这丫头是不是被人诓了？”
“没有，我们自己猜的。”
“你们？你们有哪些人啊？”
“我、我夫君、三师姐、二师姐、三胖哥，还有……还有……”琉姬不自觉瞄了眼一侧的解无痕，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侧身看着几人。
解无痕三个字琉姬始终没说出口，四目相对，老者和缓一笑，“稀客啊，小友远道而来，可是休息好了？”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解无痕起身向老者拱手道：“谢阁下款待，解某休息得很好。此番前来的确为了三殿一事，叨扰之处，请见谅！”
“远道而来皆是客，只是小友出手杀我黑泽族人，又将干漠打伤，我这个做管教夫子的不好与上边交代啊！”
“的确不好交代，不知阁下与蛛丝草族可有何特殊关系啊？拦路打劫你不管，调戏他人妻子你不管，违规踏足它族领域你同样不管。你问我杀人之事，你的族人不该死，那就是我该死喽？或者是踏入黑泽的外族人都该死？”
“小友善辩，怕是误解了。”
“我有没有误解，你这个做夫子的心知肚明。蛛丝草族那个小辈我不是没给他机会，他若不死，我们几个就该成它族的午餐了。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至于你提到的那个干漠，请夫子先弄明白是谁先动的手，或者说……我只有挨打的份，还不能还手？他可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半分余地都不曾留。”
“蛛丝草族做事确实欠妥，可这里是黑泽。”
“嗯，没错啊。我的人在那跪了半响，照黑泽的规矩，她不也受罚了。”
谈话间周围已换了副场景，青葱翠竹，娟娟河流，岸边的藤椅上被草帽盖住脸的人似已入了梦中，他一身洁白外衫，露在外的双手白净修长，瞧上去年纪应该还小。
“唔，来了吗？让他们直接过去吧！”
“您不见见？”
老者问这话时，解无痕几人就在不远处的凉亭中，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藤椅上的人抬手挥了挥，“不见，你去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三殿，不过也算没来错地方，东北方有他们想要的。”
以几人的耳力，哪需老者传话，不过解无痕也没露出不满之意，拱手道了声“谢”与众人扬长而去。
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映入几人眼前的是一片葱郁的草原，琉姬看着手心的竹叶，转身惊道：“幻境？可为何幻境中的物饰能带到现实中来，这这这这……这不可能啊！”
琉姬这一惊呼，众人也察觉到了异常。糖妞向回走了一段距离，却发现依旧在草原中，她摇了摇头，琉姬却道：“幻境本该是虚无的，可为何一切都与现实中的无异，北境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幻术师？”
“民间有句老话，北境是北境，黑泽是黑泽。谁知道这里边都住了哪些人呢？几国联手都搞不定的事，我们也就看看罢了，等办完了事立马就回去。”
糖妞才不纠结这些，她也无所谓黑泽有什么，原本她就没探知到那片竹林的存在。上次她见到的是石碑和白色的风铃，穿过眼前这片草原，应该就不远了。
几顶白色的帐篷在草原上搭了起来，糖妞不知从哪刨了两只灰鼠，高兴得不行。她悄悄放了只在琉姬帐篷里，又放了只在屠三胖帐篷里，转身就被沐清音逮了个正着。
“三胖不怕老鼠，他怕带钳子的蝎子、螃蟹。”
“哦”
低头钻入帐篷里，没一会糖妞便把灰鼠提了出来。她讪讪递给沐清音，沐清音接过后直接将灰鼠放走了，却叫住她道：“你还在生我气呢？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的。以后你有事，若不想告诉我，可以告诉三胖，他定会护着你的。”
“嫂子，你和三胖哥都对我很好。只是……你就如此确定我是楠媗吗？”
“确定，呵呵，不过现在却有些拿不准了。”沐清音浅笑道：“我能在你身上看见老三的影子，也能看见陌生人的影子。
在黑泽经历的种种是我以前不曾有的，除非这世上有两个暗月，否则你就算不是她，也应该与她有莫大的联系。我沐清音是被抛弃在外的，我没有族人，没有父母，在我心里，月娿谷的师兄妹就是我不可割舍的至亲之人。而这其中，老三和老四是我最疼爱的。”
赤红的身影忽然就窜了出来，琉姬一把抱住沐清音，吸溜着鼻涕道：“姐，我的亲姐耶，我都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喜欢我，你要跟我讲的嘛，你不说，我哪知道呢……”
琉姬聒噪起来滔滔不绝，她似狗皮膏药般贴着沐清音就不撒手。糖妞对刚刚做的事多少有些心虚，想着要不趁这个时候将灰鼠提出来，却听雷轩文一声惨呼，赤红的火凤至琉姬帐篷中展翅而起，还没扑腾两下，身子一歪，又从半空栽了下来。
撒开手琉姬直接奔向了雷轩文，沐清音拍了拍糖妞的肩，淡淡道：“忘了告诉你，轩文最怕老鼠，至于老四……”她认真想了想，“估计怕鬼！”
琉姬扬起嗓门把那只挨千刀的灰鼠骂了千百遍，糖妞很是尬尴，整晚都没说一句话。解无痕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到了睡觉时，糖妞侧卧着，也不知是否睡着了，含糊不轻道：“笑我……你就知道笑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得我被嫂子误会。信任……你对我没有……从来都没有……”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来是说梦话了。解无痕翻身挤到糖妞跟前，伸出手指刷向她卷翘的睫毛，低声笑道：“你可真笨，我一直等着你来问我呢，你就一直不问。
我如今是个孩子，你不可着劲欺负我，却跟我闹别扭。妞妞……”解无痕凑近她道：“上次我没替你解释，你是不是很委屈啊？委屈你就闹呗，就像那只红狐狸一样。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觉得委屈，你就可着劲闹，下次我就不敢了。”
修长的身形，清俊的眉眼，此时的解无痕哪还是孩童的模样，他卷着糖妞的长发玩了会，自言自语道：“妞妞，任何人都无法保证在你需要时能及时出现，包括我。成长、强大，是我唯一能教你的。我护着你，却害怕有赶不及的时候，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只有你自己。”
解无痕躺在糖妞身侧久久不能入眠，他似乎想起了很多事，长长一声叹息，怀里的糖妞却似陷入了梦魇中，不断重复道：“这里住了个女人……她，不属于这里。”
“妞妞，你说什么？”
“这里住了个女人……她不属于这里……”
糖妞清早醒来就对上了解无痕的一张臭脸，他盘腿坐在自己身边，一双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道：“你昨晚都梦见什么了？鬼哭狼嚎了一夜，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凑堆了。”
“我说梦话了吗？可我没做梦啊。说不定是隔壁琉姬呢，估计是你听岔了。”
扯起被子直接罩到了头上，解无痕紧着时间赶紧眯了会，可到了晚上糖妞却开始梦游，吓得其余几人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把她哄躺下了，她却开始说起情话来，听上去还是个男子的口吻。
“嫂子，我好像上火了，嗓子疼。”
睡了一晚，糖妞只觉嗓子哑得厉害，她爬起来找沐清音要些清凉降火的药，屠三胖撞见她，却一脸怪异地笑道：“丫头，你咋还调戏上姑娘了？不是哥哥说你啊，那个啥……咱不能碰知道吗？”
“姑娘？哪来的姑娘？”
两颗药下肚，糖妞顿觉好了不少，她不想多说话，屠三胖却拉她到一旁悄悄道：“昨晚你都梦见什么了？没梦见姑娘？”
“我梦姑娘做什么？”
糖妞不知屠三胖为何有此一问，见他不信，坦然道：“我很少做梦的，闭眼、睁眼，天就亮了。别说梦姑娘，就是一粒石子，我也没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