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蒜苗头
白芷抬眼看向糖妞，神色有些暗淡，“我听说素鸢在城主府说了一通浑话，崔家才认定我是因妒生恨杀害了崔映雪。其实……我也挺失败的，连身边的人都从未信过我，更何况其它人呢。”
“北境的种族成千上万，唯独浮光兔族和九彩麋鹿族是最干净的。我可以怀疑任何人、任何种族杀人放火，唯独这两族不会。”
“丫丫”白芷吸了吸鼻子，眼眶越来越红，“雷、崔两家的少爷小姐，大部分我都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平日里并无往来。
崔映雪若只是单纯约见我，以我的性子，很可能会找别的事由推脱，并不会见她。或许她也预料到了，这才将拜帖和《退婚书》同时装在一起，以信件的方式送进了吴家别院。”
“是你屋中梳妆台上的那封信？”
“嗯”
糖妞没想到那封《退婚书》居然是自己送去的，便听她继续道：“雷、崔、吴三家互通姻亲，但据我所知，却从未有过退婚的先例。在见到崔映雪独自一人时，我便知道，那只是她个人的意愿。”
“然后呢？她有说她为何要退婚吗？”
“女孩子对一门婚事不满意，要么因对方的家庭，要么因对方本人，要么……”白芷顿了顿，“女孩子有自己想嫁的人。崔映雪只说她年纪尚小，上边还有个未出嫁的姐姐，但我知道这绝不是理由，应该是……她已有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她找到你，是想你帮她完成退婚？”
“丫丫，你只说对了一小半。在卡尔吉，婚事向来由父母长辈做主，何况还是崔、吴这样的大家族。崔映雪想让我帮她探探三哥哥的口风，若三哥哥并非执意要娶她，便可约个时间与他详谈此事。”
“这么说，崔映雪是想让吴家退这门亲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断不可能才应下的婚事转头又退掉，这种事传出去也有伤两家颜面。”
“你是顾虑吴家颜面，才隐瞒退婚书一事？”
“不完全是，”白芷摇了摇头，“我若再编些话来说，你也不信。我这么做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三哥哥，我不想让他丢脸，不想他难过，更不想他因此受到父亲的责骂，成为吴家人的笑话。”
在白芷的讲述中，糖妞才知道吴宇恒虽是嫡出，但与他父亲的关系却不怎么好。
吴世昌对旁支的后辈都比对吴宇恒亲切，很小的时候他便与他的母亲迁来了吴家别院，非重大事几乎不回吴府。他头顶的两个哥哥虽没特意排挤过他，但对他也极为淡漠，私底下鲜少往来。
糖妞看向白芷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探究，白芷浅笑道：“其实吧，有些传言也是真的。就比如，我的确有想过做三哥哥的夫人，而不是妹妹，这样的话我就能一直陪着他。”
话说出口，白芷整个人看上去反而轻松了不少。她双眸清澈，继续与糖妞道：“其实我最开始对三哥哥只是好奇，比起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身边几乎没什么兄弟姐妹与他亲近，更没什么朋友。
那些旁支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都也只与大哥哥、二哥哥耍闹在一起。在整个吴家，三哥哥都显得格格不入，又极为倔强。
我呢今年已经三百八十一岁了，在本族中只能算个未成年的黄毛丫头，但在吴府，却是比这里所有人都年长。三哥哥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叫他哥哥，而是叫他蒜苗头。”
回忆起从前，白芷“咯咯咯”笑了起来，糖妞听着有趣，不禁也唇边含笑。
“蒜苗头小时候很可爱的，脾气也很好，有时候我会故意跑去逗他，比如抢他玩具糕点什么的，他也只会瘪着嘴，怎么都不会哭出来。
还大了些他就与二娘迁来了烨城的别院，我呢平时要帮着父亲照看一些生意，只要我提前告诉了他，他总会坐在别院大门旁的石坎上一次次的等着我回去，后来我便干脆搬来了别院。
丫丫，你一定不知道，二十年前的这处别院其实并没有主外院之分的吧！外院是年幼的蒜苗头央求二娘新建的。
吴家的宗亲、府邸的下人，包括别院中的丫鬟小厮，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吴家有吴家的规矩，但无论规矩多森严，都无法约束人心对外的窥探。
二娘与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疏离，蒜苗头没得到多少父爱，无论是宗亲也好，丫鬟小厮也罢，满天飞的闲言碎语我没少听。大都说蒜苗头因在冶炼一途上没有天分，父亲失望之余才把他扔到了别院中，因此还连累了二娘。
呵呵，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蒜苗头的冶炼技术虽不是最好的，但比起头顶的两位哥哥也相差无几，只是侧重点不同罢了！至于迁来别院，更不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当年曾挽留过，但不知因何事，二娘执意如此。
我虽在吴家的时间比蒜苗头早，但很长时间里根本无法适应这样一个大家族。特别是在母亲走后，一度让我极没安全感。府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影响到我，特别是那些闲言碎语。
丫鬟小厮爱嚼舌根，这种事是禁不绝的。那些闲言碎语想必蒜苗头也知道，特别是二娘过世后，说什么的都有，却没一句好的。
兄弟姐妹的冷落，父亲的疏离，这样的蒜苗头却在我视线中愈加鲜明起来。从最初的好奇，到后面他为了我去找二娘新建外院，却打着自己的名义时……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我却在他幼小的身影中看见了何为庇护。
也是在那个时候吧，原本打算离开吴家的我，选择了继续留下来。
我的世界在他庇护的一方天地中彻底清净了下来，别院中也换了不少人，那些不堪的言语，饱含歧视、探究、疑惑的眼神在那之后也离我越来越远。”
“那你又是怎么叫他哥哥的？”
糖妞听得有些好奇，白芷却“扑哧”一声笑了，“因为打架呗！”她乐呵着道：“有了蒜苗头这个‘靠山’后,我在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记得那次是崔五少的生日宴，宴会后崔五少见我独自一人，便前来拿我打趣。说我只是吴家的养女，以后铁定要被卖出去的，还让我与他搞好关系，说不定他能把我买回来。
本来只是玩笑话，但那时的我也不懂这些，被他这一说，整个人都快气死了，也不管是不是他的生日，扯住他的耳朵，两个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我记得那时候蒜苗头才十三岁，也不知他从哪里蹦了出来，抡着他那小拳头就跟崔五少打上了。
崔五少其实要比蒜苗头年长三岁，不知是被蒜苗头的气势吓住了还是怎么的，被蒜苗头压在地上好一通揍。父亲把他扯起来时，他还不依不饶。扯着嗓门道：“你若再敢欺负我妹妹，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当场就挨了父亲一记耳光。
回到家蒜苗头死活不肯认错，我想去给崔五少赔礼道歉，蒜苗头说什么都不肯。还威胁我，若我去了，就跟我绝交。
那时我愧疚得不行，感觉是自己连累了他。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比我高半个头，就是我哥哥，哥哥护着妹妹都是应该的。
就这样曾经的蒜苗头成了我口中的三哥哥，而崔五少也是个心宽的，没追究此事不说，还前来向我父亲说情。说他当时是第一次喝酒，不知怎么的就开始胡言乱语，还巴巴的跑来跟我道歉，一来二去，他倒是两家中同三哥哥关系最好的。
世家大族，强强联手，一切以利益为先，这一切与我从小在族中接触的完全不一样。来到吴家后，我所见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对我的冲击非常大，可以称得上是完全颠覆。
为了约束别院中的丫鬟小厮，三哥哥也从最初的好性子，变得暴躁易怒。这样一来闲言碎语倒是少了，他却落了个‘怪脾气’的名声，就连冶炼坊的工匠都非常畏惧他。
三哥哥的特别让我注意到了他，他的执着、倔强、庇护，都成了我记忆中最精彩的一部分。因种族的不同，我注定无法陪他到老，但只要他愿意，他还不想让我离去，我就会一直陪着他。
在醉居翁三哥哥曾问我，愿不愿意带他回我的本族去看看，我回答的是：若我能寻到归家的路，一定是愿意的！
浮光兔族，夫妻双方会忠于彼此一生。我们不具备狼族强悍的战斗力，却与他们一样忠诚。
梅引不仅是我给自己定的考核作品，更是献给天下有情人的礼物。它能根据接触者不同，幻化出他们心中所思念的人，并且只要接触者愿意，梅引一日不碎，幻化出的人就永不会消失。”
“这倒很特别，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吧！”
“哎，以我现在的技术，是不可能让幻化出的人与真人一样的。它们不具备自己的喜怒哀乐，更没有自己的灵识，一言一行，皆要靠接触者的指引。”
想起门上的小葵，糖妞指了指，白芷笑道：“它啊，算是个意外，而且也有足够的空间承载我传给它的指令。梅引就不同了，首先它空间有限，考虑到接触的人又太多，是没办法面面俱到的，目前的话只能做到形似。”
糖妞对白芷的梅引有些兴趣，没事就往冶炼坊跑，解无痕没太拘束着她，却嫌弃院中的丫鬟小厮太吵，连带着尹海减去了一大半。倒是把吴宇恒给整懵了，以为他又要出甚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