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絮语
“为师在这里, 不要怕。”
沈星河伏在云舒月怀中,紧紧抱着师尊的腰,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直到听到师尊温柔又满含安抚的话, 沈星河才堪堪从那令人窒息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云舒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沈星河深陷在如云般柔软的雪白布料中, 鼻间能嗅到师尊身上神秘又淡雅的香气。
那是沈星河极熟悉的味道, 轻易抚平他不同寻常的激烈心跳。
紧绷的四肢渐渐放松下来,沈星河却依旧不想放手, 仍靠在云舒月怀里, 像是在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沈星河极少做梦。
确切地说,自重生至今, 他陷入沉眠的次数屈指可数。
对筑基以上的修真者来说, 打坐远比睡眠更能恢复精力和体力,更何况沈星河前世一直睡多醒少,每次醒来看到的画面又极其惨烈, 所以重生后,沈星河一度对睡觉这件事极为排斥。
他也不希望自己有不清醒的时候,担忧师尊会在他睡着时出事。
但或许是因为这问剑峰的花海别院太过安逸, 日光太过温暖静谧,氛围又太像沈星河幼时所居住的洛水仙庭,以至于他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但睡着了, 还梦到了些令人不那么愉快的事。
本来梦到父亲, 沈星河还挺开心, 但后面的花沉和泉弦, 就只让他感到糟心。
糟心的同时, 又忍不住心悸,沉甸甸的压抑和莫名的恐惧也随之而来,以至于直到现在, 沈星河都有点没缓过来。
其实是有点丢人的,在被师尊像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安抚的时候。
但沈星河已经很多年没做过小孩子,师尊又太温柔,怀抱也太温暖,以至于沈星河竟有点舍不得从师尊的怀中抽离。
沈星河其实一直清楚,自己对师尊十分依赖。
明明他才是最想保护师尊,最想让师尊远离一切污秽伤害的那个人,但更多时候,沈星河其实很清楚,师尊才是那个对他更纵容,纵容到近乎没有底线的那一个。
师尊明明是那样一个孤悬明月般清冷淡漠的人,却总是对他这样温柔,虽然话不多,却从不吝于表达对沈星河的偏爱,所以沈星河现在才敢如此放肆地赖在他怀中,心中被厚重踏实的暖意填充,一点点挤走所有冰冷和不安。
心绪恢复平静后,沈星河再一回想起片刻前的梦境时,多少有些莫名,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何会心悸得那么厉害。
明明他已亲手了结了泉弦的性命,也亲手绞碎了泉弦的魂魄,师尊也说过,泉弦再没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想到泉弦,还有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花沉,沈星河眼中暗了暗,心情又有些不美。
不过沈星河很清楚,自己对那几个狗东西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他很快把那两个狗东西抛在脑后,思考起正事来。
想到梦中屡次出现的金红大鸟,沈星河蹭了蹭师尊胸前的布料,小声问道,“师尊,您认识我母亲吗?”
这么问完,沈星河忽然又忆起子母河,以及沈轻舟每次提到子母河时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有那一直与父亲形影不离的金红鸟儿……
“也或者,是……我的父亲?”
他又不确定地补充道。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匪夷所思,但沈星河直觉,师尊或许知道关于他双亲的事。
云舒月并不意外沈星河猜到凤九重的身份,毕竟沈轻舟虽从未正式把凤九重介绍给沈星河,却也并未刻意隐瞒,沈星河能猜到很正常。
虽然沈星河一直没表现出过对母亲的渴望,也不是小孩子了,云舒月却依旧对他生出些怜惜的情绪。
他轻轻拍着沈星河的后背,温声说道,“你的另一个父亲,名凤九重,为凤凰神鸟。”
说这些时,云舒月指尖轻抬,在床前勾勒出凤九重的虚影。
这是沈星河第一次见到“母亲”。
哦不对,从沈轻舟的表现来看,沈轻舟或许才是他的“母亲”。
沈星河好奇地看着凤九重,看着那在虚影中都辉煌至极的雍容男子,心中竟并不怎么意外,又有些莫名的孺慕。
“这么说来,父亲肩膀上那只金红的鸟儿,果然就是……他吗?”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沈星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
云舒月淡淡应了一声。
沈星河半晌没有做声,心中也十分安静。
云舒月便主动问他,“埋怨他吗?”
毕竟在此之前,凤九重从未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出现在沈星河生命中。
没想到师尊会这么问,沈星河怔了下,意识到师尊是在担心他。
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心中暖意更盛,沈星河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我大概能猜到,父亲和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
沈轻舟身上有秘密这件事,沈星河一直很清楚,沈轻舟也从未隐瞒过他来自异界的事,甚至早早便告知沈星河,有一天他或许会消失,甚至来不及与沈星河告别。
后来也果然如此。
沈星河看着虚影中的凤九重,很快也用灵力在凤九重身边勾勒出一只金红色的鸟儿,正是一直站在他爹肩头的那只。
“他既一直以这样的形态出现,从未现出过人形,想来也有些不得已的缘由。”
沈星河的懂事和体贴,总会出乎云舒月的意料。
虽然清楚沈轻舟一直瞒着沈星河,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但如今既然有他护着沈星河,自然不会再让小家伙落入险境。
云舒月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沈轻舟和凤九重的事,说给沈星河听。
沈轻舟和凤九重确实并非此世中人,他们之所以降临崇光界,是为了寻找凤九重涅槃后丢失的琉璃心碎片。
圣火琉璃心相当于是凤九重的心脏和力量源泉,失去琉璃心的凤九重甚至无法维持人形,只能以本体的形态陪伴在沈轻舟身边。
听师尊娓娓道来这些后,沈星河其实忽然有点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那只金红的鸟儿就是他的另一位父亲。
收集琉璃心碎片显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毕竟崇光界的危险,沈星河早已亲身体验过。
单崇光界一界都如此艰难,想来收集全部琉璃心碎片只会更加棘手,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而若一直不能集齐琉璃心,或许凤九重永远都无法恢复人形,甚至他与沈轻舟或许会就那样消失在某个沈星河不曾知晓的世界……
若是如此,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让沈星河知晓凤九重的存在,反而会不那么令沈星河感到难过和悲伤。
沈星河试图揣测两位父亲的想法。
他说这些时,云舒月也没有否定,只安慰地摸了摸沈星河的头发。
想明白这些后,沈星河倒没什么伤心的感觉,只希望两位父亲都能好好的。
他也多少能猜到,自己的出生,或许完全在两位父亲的意料之外。
沈轻舟给他的爱足够多,甚至还给沈星河留下了飞羽集和凌云台这样庞大的势力,还有云舒月这样温柔强大的师尊。
沈星河其实很感谢父亲,也很想念他。
不过。
沈星河记得,父亲曾说过,他肩膀上那只可是这世上唯一的凤凰神鸟。
“师尊,凤……他是不是同我父亲一样,也离开崇光界了?”
云舒月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沈星河顿时蹙起眉头,“那‘天灵脂’岂不是永远都找不到了?”
说到这,沈星河一骨碌从云舒月怀中爬起来,略显纠结地道,“师尊,您说……既然我是凤凰的孩子,那我的那什么……是不是也有‘天灵脂’的功效?”
云舒月顿了顿,“或许。”
沈星河顿时有些一言难尽——虽然之前花自栖已经科普过,说不少飞禽走兽的金汁经炮制后皆可入药,沈星河手里也确实恰好有一小瓶曾经“收集”到的金汁,但他多少有些过不去心里那关。
“不然……我先提供些毛发、血液什么的给花自栖,让他先试试吧?”
若实在不行,再把那瓶金汁贡献出来也不晚,反正按花自栖的说法,治疗得循序渐进,暂时还用不上“天灵脂”。
被沈星河皱成包子的小脸逗笑了,云舒月倒是没否定沈星河的提议。
不过,看沈星河提起“天灵脂”时,除无语和窘迫外再没有其他情绪,云舒月和君伏倒是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同时也难得有些庆幸,庆幸沈星河忘记了很多事。
……
沈星河很快把羽毛和血液交给了花自栖,并告知对方,这是自己在丹阳秘境中机缘巧合得来的源自鸾鸟的天材地宝。
鸾鸟与凤凰一样,皆为传说中的神鸟,崇光界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见过。
虽与凤凰不同,但鸾也同样是百鸟之王,祥瑞的象征,虽不知其血液羽毛是否能有类似“天灵脂”的功效,柳狂澜、摇光和花自栖还是十分感激沈星河。
摇光甚至还特意找了个机会,把沈星河单独叫了出去,而后一股脑把所有家当都塞给了沈星河。
沈星河:……
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一开始沈星河还想拒绝,但摇光实在太诚恳了,甚至直言,若不是还要守着师尊和剑宗,他这条命都可任沈星河驱使。
见摇光如此,沈星河想了想,倒也没再拒绝。
在摇光期待的目光下,沈星河很快打开那储物袋,神识一扫,发现里面竟有近十万上品灵石。
沈星河顿时惊讶地挑了挑眉,好奇地问摇光,“摇光师兄,你哪来的这么多上品灵石?”
无怪沈星河好奇,实在是,剑宗实在穷得深入人心!
想当初他刚认识摇光时,这家伙买个二十块上品灵石的宠物蛋都一阵肉痛,据说几百年才攒下两百块上品灵石……就算摇光如今当上了剑宗长老,他们中间还隔了近八百年,俸禄也不至于一下飙升到十万上品灵石。
沈星河问完,才发现摇光脸都红了。
心里正纳闷,沈星河便见摇光指了指身旁的驺吾,不好意思地道,“说起来,这还是沈师弟你的功劳。”
“这里面绝大部分灵石,其实都是我用驺吾身上的毛发和指甲换来的……”
而驺吾,当年还是沈星河给他挑到的宠物蛋,后来更是沈星河按着摇光让驺吾认主的。
一想到这些年自己和师尊几乎全是靠驺吾养的,摇光就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同时对沈星河也愈加感激。
而且真说起来,那十万上品灵石本也是因驺吾而得,驺吾又是因沈星河而得……摇光就更不好意思了,但他又实在没有其他东西能给沈星河。
到最后,摇光甚至忍不住同沈星河说,要把命给沈星河,他整个人都是沈星河的,任沈星河驱使。
沈星河:……
虽然知道摇光这是为了表示感谢,但沈星河还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三连,劝了好一阵才让摇光打消这个念头。
沈星河和摇光在花海中叽叽咕咕时,云舒月和柳狂澜正坐在花海别院的窗下品茗。
见云舒月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花海中,柳狂澜也不由得向那边看去,很快看到沈星河和摇光在拉拉扯扯。
而后“思无邪”出场,又冷酷无情地把距离沈星河过近的摇光往后拖了拖,直把柳狂澜都看乐了。
自发觉云舒月对沈星河的心思起,柳狂澜便一直暗中观察云舒月的一举一动。
说实话,柳狂澜至今都难以相信,云舒月是真的动了情,毕竟这人一看就是修无情道的典范,浑身没有一丝烟火气,似乎生来便该高居于霜天,是永不为红尘俗世所动的高岭之花。
所以,柳狂澜至今都没想明白,云舒月究竟是如何动的心。
但其实这件事似乎也不是从未有过端倪。
想到当年云舒月第一次带沈星河来剑宗时,便已经对那孩子过分维护和纵容,柳狂澜忍不住又看了眼云舒月。
见云舒月仍看着花海的方向,完全没有一丝掩饰,柳狂澜斜倚在桌上,笑问云舒月,“既然如此不放心,为何不把小星河叫回来?”
听到他这么说,藏在云舒月袖中的小青鸾很快钻出袖口,疑惑地仰头看着师尊。
云舒月见状,素白指尖轻点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小青鸾撒娇地在那指尖上轻轻蹭了蹭。
云舒月这才对柳狂澜道,“没有必要。”
沈星河的朋友一直很少,云舒月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干涉小家伙交友。
更何况,这些日子,沈星河的小青鸾分|身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他,只不过柳狂澜不知道罢了。
有沈星河提供的那些药材,柳狂澜痊愈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在剑宗住了些时日,云舒月已不止一次见过剑宗现任宗主古莫派弟子来问剑峰试探。
柳狂澜虽看似好说话,骨子里却到底是个狂傲的剑修。
相识多年,云舒月对他倒也算了解。
所以他很清楚,柳狂澜怕是忍不了多久,也或者说,柳狂澜从来就没打算一直隐忍。
“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他淡声问柳狂澜。
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尾,柳狂澜却立刻听懂了,闻言顿时抻了个懒腰,又朗笑了几声。
直到花海中的摇光和沈星河听到笑声,好奇地向这边看来,柳狂澜这才又没骨头似的窝回桌边,低笑着说道,“再过些日子。”
待他身体痊愈,薅出古莫和他身后那些妖魔鬼怪的尾巴,肃清剑宗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还是十个小红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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