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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缘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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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晚:“星河,你怎么生气啦?我觉得我爸和林叔叔说的也没错啊,出国留学对你学医百利而无一害,可是你好像并不开心……”

    林星河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墨水浸湿了作业本,渗透到了纸张另一面。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突如其来的烦躁,更何况出国留学的事情自己一无所知,如今毫无准备的提了出来,心里的落差太大,茫然无措占据了头脑大部分思考空间。

    还有,那个人漠不关心的淡然……这些埋在心底无论如何也不想说出来。

    半晌,她划拉翻了另一面,淡淡的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舍不得你们……”

    宋晚:“这个好办,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

    宋晚陪了林星河一晚上,两人说了许多话。这一晚之后,没有人再提起出国留学这件事情,日子依旧按部就班。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有林星河自己一个人不愿意接受罢了。

    接近考试,国文老师在教室的黑板上写下了“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以此勉励。

    每个人都怀揣着凌云壮志,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下了最后一节课,班长站在讲台上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默契的停下收拾书包课本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

    “同学们,我想以班级为单位举行一场话剧表演,内容需积极向上,题材不限。临近考试,大家可能一门心思都在复习备考,我认为这一场话剧表演可以放松放松心情,也增进大家的感情,有意愿者可以报名,实在不愿意的也不勉强。等会儿想来的来找我报名!”

    易杨慷慨激昂,积极动员。

    话落,有人积极报名,有人相继离开。

    易杨走向收拾课本的林星河,认真的问道:“林星河,你有兴趣参加这个话剧表演吗?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就是放学之后利用半小时来排练,也算一种娱乐活动。”

    她考虑了一下,微微点头。

    “还有宋晚,麻烦你也加上她吧。”

    易杨和煦的笑了,“这个活动也是她提出来的,我们都会参加的。”

    林星河讶异的看向他,又看向积极动员的宋晚,释然的笑了笑。

    林星河:“你们已经想好题材和剧本吗?”

    易杨:“还在构思中,这个礼拜六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剧本。”

    林星河:“可以的。”

    回家的路上宋晚主动坦白,头头是道的阐述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林星河:“所以你和班长是在读书会的时候决定举办一场话剧表演的还决定要在顺意巷面向大众表演”

    宋晚:“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在顺意巷表演。”

    林星河:“啊?可是我怕我演不好呀,这么多人面前。”

    “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表演,待会会不会给你们弄砸”

    她忧心忡忡看着宋晚。

    宋晚从小性格大大咧咧,外向的不得了,对待文艺表演这类不在话下。可林星河却不太行,她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小时候还因此闹出过笑话。

    那年,旧历新年快到了。

    那时候,新文化运动的浪潮掀起了民众的思想觉悟,创作欲望与此同时达到顶峰。

    彼时,顺意巷处在革命的边缘,腥风血雨没能殃及这片土地。

    迎新年,学校规定所有人都要参与唱歌或者话剧,戏曲表演。

    幼时,戏曲对孩童来说尚且晦涩,几乎没有人会选戏曲表演。挑来挑去,只有唱歌才最合适。

    歌曲是最简单不过的,先生们一起编曲作词的一首《运动歌》。

    大致意思是望吾辈青年强健体魄,锻炼意志。

    有一句,林星河印象尤为深刻。

    风中,雨中,我心无惧,呼吁着每天运动一小时。

    顺意巷的长辈几乎都去了,围在那一米高的土坝台旁,看着一群孩子们涂着劣质的胭脂水粉咿呀侬语。

    至今她仍旧不明白为何先生们安排自己站在最前面拿着破旧的话筒高声歌唱,一首歌十句歌词,她有八句不在调子上。

    自此,每每林星河路过巷口,打麻将的太太们都会风情万种的点上一支烟,打趣着让自己唱首歌。

    她脸皮薄,趁着她们笑的时候偷偷溜走。

    往事不堪回首,她想。

    宋晚显然也了解这些,笑着安慰她。

    黄昏将倾,夕阳也撒着脚丫子撤下帷幕。一个孩童奔跑而过,撞倒在林星河怀里,她略惊了一下,赶忙扶起那个小孩。

    “谢谢姐姐。”

    小孩子弯腰鞠躬,软糯糯的谢道。

    宋晚惊呼,“小姑娘也太有礼貌了吧!”

    林星河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眉眼带笑,“不用客气。你刚刚撞疼了没有呀?”

    小姑娘生的粉粉嫩嫩,一双眼睛大的像葡萄,乖巧又可爱。

    她将软乎乎的小手搭上林星河的手,摇了摇头,“我没关系的!一点也不疼,姐姐身上是软的。”

    她咯咯的笑。

    看的林星河和宋晚直夸她可爱。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的的书店,嘴巴微微嘟起,带着浓厚的撒娇意味说道:“哥哥在书店里买书,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姐姐可不可以送我过去,不然哥哥又要教训我了。”

    她皱了皱鼻子,双手不停的抠着身上穿着的粉红色夹袄,无辜的睁着又黑又大的眼睛。

    林星河闻言也皱了皱眉,模样和小姑娘如出一辙,“可是姐姐也怕你哥哥呀,万一他以为我是坏人呢,我们就完蛋了!”

    “不会的不会的,哥哥他对别人很有礼貌的,大家都很喜欢他的。但是哥哥对我很凶的,他怕我走丢,所以老是管着我。”小姑娘嘴巴嘟的更高了,泫然欲泣的小模样。

    宋晚一把牵过小姑娘的手,义愤填膺的说道:“林星河,你就逗小姑娘吧!来来来,小宝贝,我带你去书店,那个姐姐可坏了,我们不和她说话。”

    小小的她被宋晚牵着向前,一路走的跌跌倒倒。

    宋晚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问道:“你哥哥在哪呢?”

    小姑娘回头张望,一脸希冀的看着林星河,确认她跟上了,才用气音小声说道:“哥哥一般都在最里面角落处看书。”

    刚下学,书店里尽是安静看书的人。

    走过一处,有一个寒冬腊月仍穿着单薄大褂的先生,可他竟丝毫不在意,求知若渴的翻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翻阅,时不时拿笔抄录一些句子写在手上。

    左手,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里看书的人,都安静的恍如隔世。他们沉醉在书的世界里,不骄不躁。

    林星河将呼吸都不自觉放轻,静静地跟着小姑娘。

    “喏,那就是我哥哥!”小姑娘迈着小短腿,蹦蹦跳跳的跑到林星河怀里,高兴的指着靠在书架上的一抹身影。

    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来,目光有一瞬间呆滞。

    林星河看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徐一卿还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并不像有近视的人,怎么今日戴了眼镜林星河这样想。

    很快,他反应过来,用手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说。

    出来时,他将眼镜摘了下来,有些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书店了?”

    矮小可爱的小姑娘又蹦蹦跳跳的扑到徐一卿的怀里,撒娇道:“哥哥哥哥,是姐姐们带我回来的。”

    徐一卿好像是才看到矮小的她,画面颇有些好笑。

    “你怎么从书店跑出去了”

    小姑娘嘟了嘟嘴,指责他道:“哥哥只会看书,太无聊了!而且你刚刚只看到了漂亮姐姐,都没有看到小玉,哥哥什么时候真的近视了不成”

    宋晚“噗”的一声笑出声,又及时的收住。

    林星河也想笑,抿了抿嘴,没有笑出声。

    徐一卿也没有不好意思,却也没有像小姑娘说的那样很凶的教训她,只是很轻的说一声知道了。

    他把小女孩牵着,看向她们,认真的问道:“抱歉,麻烦你们送小玉回来了。现在不算太晚,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

    林星河抬眼,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心不知为何,忽然狠狠地跳动了一下,那种无措的紧张感又爬上心头。

    她慢慢的说:“不过是顺手帮忙,不用这么客气的。”

    徐一卿却很坚决,小玉也在一旁手舞足蹈怂恿她们两去。

    “虽见过很多次,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认识,这顿饭恰逢其时。”

    林星河没再拒绝,询问宋晚的意见。

    她笑意盈盈,满口答应下来。

    徐一卿眉眼弯弯,笑意沁满了眼眶,像盛满了星星。他说:“福满楼的红烧狮子头还不错,去那里怎么样?”

    “好耶!”

    小玉笑得露出还没换好的门牙。

    “可以的。”

    林星河和宋晚都没有意见。

    一路上,气氛都由小玉来活跃。

    “哥哥,那个糖好像羊,羊是我的生肖,阿娘说的。”

    徐一卿:“那就是羊。”

    “哥哥,为什么哥哥的喜欢的鱼香肉丝没有鱼,却叫它这个名字呢?”

    徐一卿:“美称吧。世界上有那么多鱼,为什么有青鱼,草鱼,鲢鱼,鳙鱼呢?相等美好的事物取一个不一样的名字是不是更好呢?”

    “姐姐,我最近识得一个字,我。学堂的教习先生说,世界正是由许多个“我”组成的,以小我奉献大我……就能……我也忘记了。我一点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宋晚暗戳戳的指了指林星河,转过头看天空。

    小玉仰着头,目光中含着期待,专注又认真的看着林星河。

    林星河:……

    “大概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教你们学会乐于助人吧!”

    她轻柔的声音被风吹散,却落进徐一卿的心里。他讶异于她的成熟,偏过头端详着她。

    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

    仲甫先生和守常先生对中国之革命意义巨大。愚昧思想的启蒙,那一个个大“我”功不可没。巴黎和会的外交失败,无数学生涌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和演讲,罢免卖国贼,敦促政府拒签不合理条约。无数青年学生被捕入狱,即使身处困境,依旧坚持研究学问的毅力和热情,身体力行着仲甫先生的“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牢,出了监牢就入研究室”的号召。

    仲甫守常先生,两位青年导师,义无反顾的站在高楼上,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企图用生命去唤醒麻木冷漠的人们。

    那些过往之中国革命,在他们这一代心中依然热血沸腾。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的精神还活着。

    那一刻,徐一卿明白,眼前的姑娘心里装着天下。

    挑灯走马,革命的星星之火在每一个青年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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