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缘起(七）
宋晚找林星河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拉着林星河神神秘秘的进房间，四下瞧瞧确定自己家母亲大人没有跟过来。
林星河疑惑看着她搞笑的做着那些啼笑皆非的动作，“你怎么了？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啊”
宋晚：“你听说过读书会吗？”
林星河心都跳了起来，捂着她的嘴巴一路冲到床边将她按到床上，很小声的说：“你要干嘛？你不知道最近那些警察一直在抓这些读书会的人吗？要是被你爸妈和我爸妈知道了，腿都要给我们打断!”
宋晚眨了眨眼睛，拍拍她的手，等林星河把手放开后，她噌得一下坐起，“我又没说我要去……”
林星河：“我和你从小玩到大，你什么性格我会不知道吗？你就是想去才会和我说的。”
宋晚撇了撇嘴，低头拨弄着手指，一脸你要是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自己去的样子。
林星河没办法，很快败下阵来，“这个读书会很危险的，如果我们两被抓起来了，师父和我爸他们该怎么办”
宋晚这才笑了，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吧，这个只是简单的给我们讲解一些爱国书籍，参加的大部分都是国立大学的学生，保密性很好的。”
林星河还是觉得不妥，“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读书会的”
她紧紧盯着宋晚，眼看着她眼神慌乱，顾左右而言他，傲娇说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的。”
宋晚：“好吧好吧，其实这个是易杨要去，我才想去的。”
林星河：“易杨!你什么时候这么关注班长了”
她不自在的捏了捏衣角，轻声说道：“上次我不是和你说我要去一趟城南吗？没想到在那里碰见了易杨，他帮一个卖米线的老奶奶推车，这么热的天，他一声不吭就干完了所有的事。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就是突然觉得那一刻的他好像在发光，比平时还要耀眼!”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林星河：“小晚，你大概喜欢上他了。”
林星河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看着她说道。
宋晚“啊”了一声，错愕的看着林星河，过一会脸上红潮布满整张清秀的脸。
“你在说什么啊？你别乱说了，我们还在读高中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就一句话吧，是去还是不去”她装腔作势的推搡了一下林星河，大声质问道。
林星河一脸得逞的笑，“看吧看吧，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她理了理裙摆，淡定自若，将手交叠放在膝盖处，轻轻巧巧的道：“最近想念起御宝斋的桂花糕了，实在手头比较紧张，可这嘴又馋得很，要是吃不上兴致缺缺提不上劲儿，哪也不想去了。”
宋晚将她扑倒，咯吱的笑，“我的好星儿，你最好了，桂花糕要多少有多少。”
林星河：“你怎么又叫小名了我生气了，不想去了!”
宋晚：“别别别，星河，我的好星河!咱们明天就去买桂花糕，管你吃个够。”
两人打打闹闹，等到夜都深了，林母来喊她回家，她们俩才依依不舍分开。
其实林星河并不是唯唯诺诺不敢作为的人，她知道现在国之将倾，许多学生、知识分子都会暗地里举行这种读书会，宣扬□□宣言，传播正能量。其实，在她的认知里，不论是国民党还是□□，只要是为国家好的就是好的领导者。她曾在老师的讲述中，了解过那一场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那是革命的萌芽，激发了中国人民的爱国斗志。
她也想去看一看读书会是否真如长街上张牙舞爪的警察口中说的不堪，是否真如学生口中所说的“精神乐土”。
隔天，林星河一切如常的跟着林母在院里打枣，苍劲高大的枣树上结满了个大红彤彤的枣子，林母架了一个人字梯靠在枣树上，拿着一根竹竿卖力的敲打着，林星河就趁着她休息的功夫赶快收好这些掉落的枣子。
当院子里的知了聒噪的叫唤着，日头高挂的时候，宋晚也来了。
她全副武装，给自己戴了一顶遮阳帽，蹦蹦跳跳的喊道：“林阿姨，星河，我来帮你们啦！”
林母站在那高大的人字梯上，没听见她的话。
林星河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撞了撞林星河的胳膊，得意的笑，“我还不是知道我们星河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体力活，特地来解救你的吗？我知道你最烦大热天汗淋淋的感觉，于是非常人道主义的帮你一起做。”
林星河将耳边有些浸湿的碎发拨到耳后，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谢谢晚儿，你最好了。”
宋晚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记得明天下午要去读书会。”
林星河乖巧的点头。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星河，你这下面还有这么多呢，怎么站在那不捡呢？”这时，林母扯着嗓门喊。
林星河和宋晚一起答道：“来啦。”
宋晚捡起一颗红彤彤的大枣子，尝了一下，给林星河也递了一颗，“好甜，你尝尝。”
林星河其实已经吃了很多了，但是还是接过那颗枣子，赞许的点头。
“要是我家大毛在这里就好了，给他吃棵枣子，让它也尝尝甜头。”宋晚颇有些惋惜。
大毛是宋晚养了很多年的一条土狗，毛发旺盛，体格壮硕，精神气依旧不减当年。
“大毛吃这个不会噎到吗？它会不会吐核”林星河觉得她有些好笑，转念又想到这个问题。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看大毛平常都会吃一些苹果核，这个应该也能吃掉吧。”宋晚手下动作没停。
“我觉得不行吧，你看枣子的核挺硬的，大毛应该咬不动。不过，我们可以把核去掉然后把枣肉喂给大毛。”林星河提议到。
宋晚：“说的对。”
林母微卷的鬓边都被汗水打湿，才停下来打枣。
她忙不停的又去准备午饭，让宋晚留下来一起吃饭。
后来的许多年里，林星河都无比庆幸答应去看看读书会，她和徐一卿生活交集不多，在烽火岁月里仅凭着它微弱的系着。
临出发前，宋晚比她还要紧张，来来回回的跺着脚。
“星河，要准备走了。”
林星河既已经决定要去，就不会顾虑太多，收拾一下又带着几本读物。
林母一向乐意她们多读书，所以听到她们要去书店欣然同意了。
城隍庙今天格外热闹，大抵是因为周末，老人小孩结伴同行。
她们径直向庙后面的庭院走去，曲径通幽，竹林嫩而绿，风吹过，激起一阵阵清脆的回响。
徐一卿就拿着本书坐在阁楼前的石凳上，穿着一身黑色校服，安安静静的翻阅。许是意识到她们的到来，轻轻抬眼，从容的放下手中的书。
等到看清楚抱着书的林星河，他的眼里含着点点笑意，了然的笑道：“是来这里看书的”
林星河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转念一想他不就是国立大学的学生嘛，况且他是学习国文的，这种读书会他应该是十分喜欢的。
她点了点头，“可以进去吗？”
他笑笑，“自然是可以的。”
宋晚探着头，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认识呀？”
徐一卿率先伸手，正色道，“你好，徐一卿，幸会。”
宋晚也不扭捏，握了握手，说道：“你好，宋晚。”
“今天是郭教授在授课，他的课幽默风趣，知识通俗易懂，快进去吧。”
林星河走出很长一段距离才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捧着书静谧的看着，惺忪的阳光也偏爱着他，给人一种恣意的安全感。她没有问为什么他不和他们一起，像是心照不宣的，他们谁也没提，读书会之所以一直存在正是因为有他一般的青年，无畏亦无惧。
那天，阁楼里坐满了学生，面庞是那样的青涩稚嫩，却又坚定刚毅。她坐在他们中间，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感觉不到陆陆续续的人走进，完全沉浸在郭教授讲的历史版图中。从十月革命胜利讲到戈尔巴乔夫政治改革，深切剖析了未来中国的走向。
在教授的口中，那是个繁荣昌盛的时代，万物欣欣向荣。
快要结束的时候，教授留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不惜一切抗战
林星河停下记录的笔，不期然撞进了徐一卿的眼里。他以为自己在发呆，用手指了指郭教授，示意自己认真听。
她悄悄红了耳廓，仿佛自己真是不认真听课的学生。
“我们都深深知道，古往今来，这个国家经历了太多太多战争。文化的差异，资源的不平等，都可能挑起战争。若是平等的，友好的文化交流，资源互换，我们喜闻乐见。迫害我们的同胞，毒害我们的精神，国破家亡，不得已而站起来抗战。中国人民，炎黄子孙，上跪天地，下跪父母，绝不跪宵小，绝不做亡国奴!我们都是愈战愈勇的中国人，所以不惜一切也要抗战，不惜一切赶出奴役我们的侵略者!同学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侵略者烧杀抢掠，从我们这片宝地夺走了太多文化瑰宝，甚至不惜篡改历史，使国家蒙羞，这些恶劣行径究其根本是部分国人意志力薄弱!为何要读书是要明理，知耻而后勇!吾辈青年，当有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魄力。万万不可由古人般，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在座的各位，心中自有一份报复，那便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为这个深重的国家尽一份力量。实不相瞒，我已是耄耋之年，说句玩笑话，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但我仍想多教几年书，多唠叨几年。看着街边流离失所，吃不上饭，读不上书的孩子每每心痛不已，我幻想，终有一日，这片山河繁花似锦，居有定所!”郭教授一席话落地，整间屋子静默，复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林星河看见了每个人眼中的壮志，那里面藏着浩大的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