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晨光微曦，下了一夜如注的暴雨渐渐消停。
雨雾消弭间，秋日的凉意进犯，寒气森森隔着衣物来势汹汹。
熬完一整个大夜，就是再激情澎湃，在浓黑的夜色悄然拂去，淡而亮白的天蒙蒙露出的时候，超过24小时连轴的人不免都有些恍惚。
片场悉索的声音很小，一整夜巨大的消耗让人连稍微提起声音大声讲话的欲望都没有，姜依韵紧盯着监视器，终于举起对讲机。
“咔，过了。大家辛苦了。”姜依韵自己也有些撑不住了，“收工了收工了，今天上午休息。”
如一根利针戳在了原本就已经在慢慢漏气的皮球上，已经绷紧到麻木的神经迟缓反映着，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姜依韵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用手心揉了揉一晚上一直紧盯着监视器而干涩的眼睛。
等她稍微缓过神睁开眼，原本围在周围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散还没走的主演和团队几人。
何舒脸上的妆容在整夜的大雨摧残之下散而不乱，童萱盯了一整个晚上，每条一结束就立刻补妆改妆，既要符合大雨之下的场景，又不能真的眼线眼影乱飞糊住演员的脸镜头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符合角色。
为了这部戏的妆造设计，她把自己在圈里大大小小剧组打滚学到的所有本事都用上了，可谓是她毕生的心血所在，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忙了这么久，连她一直以来最在意的自己脸上精致的长睫毛一半掉了都没发现，随便撸了一把自己进组之后一直没时间打理掉成棕黄淋了雨后毛毛躁躁的头发，挎着自己的工具包，见缝插针忙活。
看萱姐叉开腿蹲坐在小板凳上的表情大概也是快要超脱了，见姜依韵看过来，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嘴角回应。
昨天晚上最辛苦的还是何舒和周语安。
其他人好歹还打着伞雨披防水内衬齐上阵，他们俩是实打实在大雨里泡了一整夜。要是别的戏衣服厚实一点还好，里面能裹保鲜膜保暖，偏偏他们俩一个是露肤度超级高的礼裙还要光脚，一个是贴身的薄西装一点褶都不能有，连里面偷偷塞个暖宝宝都不行，在雨里拍了一整个晚上，也亏得年轻身体能造，现在还有精力活蹦乱跳的。
“我比舒姐要好。”下了戏，周语安湿成一绺一绺的头发半翘着，没了戏里演的凌厉，神色柔软，看着乖得不得了，“还有一半在车上的戏份，没怎么淋。”
何舒才是整晚的重心所在。
“辛苦了。”姜依韵一人一边拍了拍肩膀，果不其然触手就是一片寒意十足的湿润，“把衣服换了，我们回酒店。”
在片场临时搭的小棚子里换掉了湿透的戏服，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了常服，姜依韵拎着两个裹了羽绒服的小孩，塞进面包车里，等人到齐，拉上门直接往租住的酒店去。
刚才在片场精神头还好好的，一上车大概是彻底放松了，把自己裹在长羽绒服里倒头就昏迷了过去。
姜依韵在靠门侧的单排座位上躺下，看着周围的布景从皇宫穿越到街头巷战现场，脑子里一整晚拍的戏纷飞而过，就算闭上眼睛脑子也停不下来，干脆打开手机，刷点消息转移一下注意力。
程书泽自昨天晚上那条晚安之后到今天还没有消息，现在时间太早了，程总也是要休息的。
姜依韵本来懒得睬他，但是不知怎么，大概是刚熬了一整个大夜，身心俱疲，秋雨过后的天又能冷到人骨子里，鬼使神差发了条消息过去。
【姜依韵：刚熬了一整个夜戏，好累啊。】
还附带一个撒娇的表情包。
对面没有秒回，大概是太早了还没看手机，姜依韵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干什么？
和程书泽撒娇吗。
都多大的人了还搞年轻时候的那一套，而且她昨天才让程书泽滚别烦她，今天就和人可怜巴巴求安慰，像是自己撑不住说软话主动认输了一样。
等程书泽看到指不定要在心里怎么笑自己。
姜依韵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鲁莽，点进那条消息就想撤回，不曾想竟然显示已超过撤回时长。姜依韵暗骂一声，正想编个借口欲盖弥彰对着程书泽糊弄过去，车一个急刹，在酒店大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下车，起来，回房间休息。”姜依韵没来得及想借口，放下手机，去叫后排躺着的两个人。
周语安还比较清醒，睁开眼睛后，她拉了一把就顺利下了车，何舒她摇了半天还是迷迷糊糊的，最后还是姜依韵和童萱一左一右把她搀了下来。
“看我的，”童萱搭住何舒的肩膀，附在她耳边语气幽森，“何舒，你怎么把裙子刮破了，你知道这条裙子要……”
“卧槽，”像是触到了什么关键词，何舒立刻睁眼，眼里一丝困倦也无，甚至条件反射想要张开手臂防止碰到衣服，“哪里破了？我刮破了？”
入目所见是一拉到底陪伴她多年久经风霜耐操的长筒直款羽绒服，不是什么上身都需要人帮忙的绣花裙，何舒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下戏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没了一条裙子。”何舒长长舒了口气。
姜导的那些衣服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用品，拍摄的时候难免会有各种意外，片场又都是灰和土，等整场拍完，基本上是用一条废一条，即使童萱已经做过努力，姜导的衣服大概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更别说一场雨，拍了三场景，直接报废两条礼裙和一套成衣。她已经由最开始的痛心惋惜，到现在变得麻木，只有在报废的那一刻才会有一丝波动。
“注意形象。”姜依韵拉了拉何舒。
影视基地的酒店周围常年蹲守狗仔，不管出来的是谁咔咔就是一顿拍，这些属于糊的时候无人问津，红了之后能连底裤颜色都给你扒出来，干演艺圈的一旦出门就得保证自己的状态永远是最好的，免得被抓到一些照片再由营销号一转发被人带了节奏。
何舒正了下神色，低下头收敛了表情。
不过好在时间还太早，大概不是能拍到什么大料的高峰期，再加上他们也是查无此人的小剧组，没被怎么盯就顺利进了酒店。
“你们俩回房间之后都先洗个澡然后睡觉，多压点被子，空调温度调高，出身汗多喝水，别感冒了。”姜依韵摸了摸何舒的额头，现在温度正常但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反应，毕竟是淋了一晚上的雨。
“知道了姜导，我回去再喝点板蓝根。”
“嗯嗯，下午见。”
电梯到14楼，出了电梯右转，各自回房间，姜依韵连拖鞋都没换直接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熬了一整晚心力交瘁的后遗症这会儿终于泛了上来。她想起来刚刚在车上没编完的借口，有心想拿出手机再编个理由发过去，动一动手臂却宛如有千斤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床上的被子给自己盖上，姜依韵随后便彻底躺倒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依韵重新有意识的时候，先勉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天还亮着，日上西照，薄金色的太阳光均匀地洒下，一点看不出昨天夜里的疾风骤雨，恍若隔世。
姜依韵觉得自己还没彻底睡够，不过惦记着剧组，她摸出手机先眯眼看了一眼时间。
14:10。
时间倒是还早，今天下午没有拍摄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算起来这一觉也睡够了八个小时，不过大概是年纪大了的熬通宵的后遗症，她还是觉得累得很，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姜依韵躺着醒了会儿神，觉得自己差不多清醒了，才再次点开手机。
一堆消息，大部分都是程书泽的。
从早上到中午，隔几个小时就有，手机收到消息大概是振过了，不过她睡得太死，一点都没听到。
仔细看到五分钟前的最新一条，姜依韵猛然睁大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翻了起来就往外冲。
长供剧组人员住的酒店一般都会带有会议间，方便剧组的同事能聚在一起对戏。他们定的14层的小会议间就在电梯出来左转第一间，姜依韵拿着手机直接跑过走廊，推开半掩着的会议间的门。
小会议间人还不少，热热闹闹的，甚至清晨还一副快要撅过去不到天黑不能醒样子的何舒周语安都已经起来了。
“姜姜！这边！”唐娅拿筷子一筷子叉着一个鲜嫩无比汁水四溢的烧口蘑，举着两根冲天棒朝她挥了挥手。
其他人转过头来看到姜依韵，也纷纷打招呼。
“姜导！”
“姜导来啦！”
“谢谢姜导！太好吃了！”
“这是……？”姜依韵后知后觉意识到空气里飘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勾的人止不住觉得饿。
“姜导，您订的餐送到了，您看还想再吃点什么，可以再补。”
颇为熟悉的声线，人群堆里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年轻看到她，走了过来。
挺长时间没见的何越笑着和姜依韵打了个招呼，凑到她身边小声道：“程总担心您在这边拍戏辛苦特地嘱咐的找了两个锦楼的师傅过来，今天这份是做完直接打包送来的菜品，之后一日三餐都在酒店的后厨直接做完了送过来。”
其实还不止这些，他走的时候听程总那意思大概是准备把酒店拆了再重建一番，先派他作为先头兵过来探探情况。
姜依韵看到程书泽发的那条“14楼会议间”一瞬间激动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一点。今天的外卖也就算了，要是按照程书泽叮铃咣当直接塞两个厨子过来大张旗鼓的做法，她明天不被业内小报扒个底朝天根本不可能。
“您放心，程总吩咐了，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何越一眼就看出姜大小姐在想什么，特地打上补丁。
“今天就算了，你等会儿把人带走，别给我添乱。”姜依韵颇为无语，在会议间环顾了一圈确定没看到程书泽之后，忍不住问道，“他人呢？”
“程总昨天就去西郊度假区出差了，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才特地让我赶来一趟。”和老板娘汇报老板的行程是他的老本行了，即使隔了两年的的时间，他再干这一行也是如鱼得水，何越一板一眼，“等程总出差结束，他立马来。”
“不用，就让他好好在西郊待着吧。”刚才那一瞬间她还挺想程书泽的，现在一点念头都没了，“算了，还是我给他打个电话。”
程总大手笔，连订外卖都不是简单的快餐盒饭，而是直接找了家闻名遐迩的黑珍珠餐厅所有菜品来个五份打包专车直送。从市中心到郊区快三个小时的车程还是热腾腾的，香味一点不减，连睡着的何舒都顺着一路飘过来的味道就摸了过来。她要控制体重，只拿了盘清爽的果蔬沙拉和奶味十足的桂花老酸奶，坐在椅子上心理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偷偷捞了一片黄鱼捞年糕。
和正感谢她大手笔请客的众人挥了挥手，和唐娅撞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姜依韵出门去打电话。
唐娅对姜依韵手机那一端的金主爸爸投去默默仰视的目光。
程总不愧是程总，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壕得一批，有个给力的姐妹连带着她吃香喝辣。照程总这种攻势，她瞧着他和姜依韵复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