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后
落魄小狗联盟，一个名叫“此间”的社交软件上的讨论小组，多以“遭受过怎样的校园霸凌”为内容，进组需要审核。
管理员根据发帖内容会私聊某些成员，言语间先是安抚，然后便问：“想不想要报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遭受经历的恶劣程度令发帖人很难在短时间给出一个“理智”的回复，夏春仪亦然，但是当退出这个聊天场景，看见陪在身边带她去看病的导师时，夏春仪最终选择了拒绝。
她不能做和那些人一样的人，她不能沉溺过去，她要努力地去拥抱更美好的生活。
她把这些话告诉心理咨询师，对方形成诊疗记录，上传数据库，便来到了盛初面前。
盛初简单讲述清楚，视线从檀朝身上挪到斜对面噼里啪啦敲电脑的赵常乐脸上：“所以乐乐，根据这个线索，有新发现吗？”
由于年初三月份的净网行动，“此间”作为重点整改对象，其中帖子，除了组规，几乎已经删除殆尽。落魄小狗联盟更为特殊一点，不仅帖子被删，小组本身处于红色“禁用”状态，连组长和三名管理员都因“严重违反国家政策”被赋予销号处理。
而销号的用户，对方和他的聊天界面一旦被删除达到27天，系统便会自动清理空间。
赵常乐不禁抿唇，愈发觉得对面犯罪者也是个懂技术的：“可以有，但是要一会儿时间。檀队，你和盛老师就在这里等吗？”
光等可有些浪费时间。
檀朝摇头：“你和姜燕，把今天走访的受欺凌对象的问话整理一下，确定真实性后，连同他们和这个落魄小狗联盟管理员的聊天记录，一起发给我。”
“檀队去哪儿？”赵常乐惊讶问。
姜燕刚刚通知图像对比结果出来了，三处鬼屋，其中欢乐谷的“泣冤”鬼屋匹配率高达96％。
檀朝抬眸示意了下窗外，十分认真开玩笑：“去抓鬼。”
＊
出警，二人是标配。
但显然不应当包括特邀来的专家。
檀朝回头瞥了眼不知道第几次熟门熟路坐进后排的盛初，话到喉头咽下，又吐出：“你跟着来做什么？还抱只猫？”
小猫团在膝盖，已经睡着了。
盛初把它抱下来放在一边，盖上车内的薄毯，才抬头，尾音扬起：“不然留在局里做什么？给他们做思想指导吗，檀队长。”
…让你做思想指导，不知道要把警局的风气腐坏成什么样。
檀朝微扯嘴角，转念想起对方刚刚才出完力，现在把人赶下去，多少有几分卸磨杀驴，遂道：“一起去没问题，但注意你的猫，别让它乱跑。”
盛初欣然，表示一定乖乖照办，黑色迈巴赫便调转车头，朝欢乐谷所在良阳区前进。
平城市共有六个区，其中藤山、广阳、良阳依次从东到西，都在平江这条线上。
广阳区最近闹事严重，交通管制十分严格，肉眼可见的每个路口都有3-4名交警执法。
盛初难得没说话，默默望着窗外途径的街道，直到碰上90s红灯，卡在路中间，她才开口道：“檀队长有没有听说昨晚的毒贩枪击案？闹得很凶的样子。”
平江23号码头毒贩火并一事，今晨各大媒体和网站都进行了报道，但说法毫不意外地都统一成了缉毒。
檀朝不觉得自己有和对方就此交换意见的必要，她随意“嗯”了声，就当作回答。
盛初却不想对方就这么翻篇，她拢了拢头发，向前倾身道：“那檀队长会参与这件事吗？我听说吴队前去协助调查了。”
“谁跟你说的这些事，赵常乐吗？他是不是不想在市局干了。”檀朝依旧避而不答，并且拿捏起领导架子开始追究保密责任。
也不是一天两天不信任她了。
盛初无所谓，但摸不准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因此处理下属，遂道：“关那小子什么事，我又不傻，今天周法医都来了，但吴队没有来。”
“你观察得倒挺仔细。”檀朝顿了下，说出句不知道什么意味的话，令车厢内骤然一阵安静。幸好盛初听过更直白的话，她微怔片刻，便一脸笑意：“我只是关心檀队，毕竟，缉毒这种危险的事，我听说檀队长很有经验。”
檀朝21岁来平城市公安局，参与的第一桩案子就是协助江云省缉毒。那时年纪尚轻的她，像一头不怕死的野豹，持枪冲在最前面，和毒匪斗智斗勇了四个多小时，最后活抓六名边境人员，缴获□□46公斤，左臂负五处刀伤，荣记三等功。
“对人民警察来说，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只有该不该做，要不要做。”
前方红灯倒数最后十秒，檀朝收回思绪，在开车前定调，终结对方缠人的话题。
她说的并不严肃，甚至轻描淡写得像在与人寻常交谈。但盛初却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指如果这件事轮到她做，那她就会去做。
所以省厅会让檀朝参与吗？
盛初垂下眸，在瞥见身边小猫咪轻动的瞬间，微微低下头，安抚似的亲了亲对方背脊。
她不希望檀朝参与。
否则，她会很难办的。
檀朝在到达欢乐谷前，还给夏春仪打了个电话。
倒没有聊案件相关的内容去揭开对方旧时的伤疤，只是问对方：“张老师五十岁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打算？”
夏春仪刚上完课，此时正在跨区找丁阳华的路上，打算问对方到底参不参加两个高中同学的葬礼，以及，为什么不去之前的雅思机构了，不是说要一起上课？
她是不知道那些与“欺负”相关的事的，也不知道丁阳华和警方说了什么，只以为上次生日吵架，对方是单纯地不喜欢鬼屋。
收到檀朝的来电，她吓了一跳，忙捂着手机蹭到车厢角落，颤声道：“张老师生日吗？师姐，我打算送老师一束花的。”
张凤晴每年的生日，夏春仪都是送一束花。张凤晴也只允许她送一束花。
“生日那天我会搞个聚餐，你一块儿过来吧，到时发你地址。”檀朝说，听见对方那边略显嘈杂，微微松了松蓝牙耳机。
今年是50大寿，想必是从前学生一块儿办的聚餐。夏春仪愣了下，应声说“好，谢谢师姐”，说完，又道：“师姐还有其他的事吗？”
特意打电话通知，夏春仪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就像那天晚上，对方亲自去找她，又给她买热牛奶一样。
檀朝其实是想关心对方，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出来不太恰当，她道：“没事了，外出注意安全。”
“嗯，谢谢檀师姐！”夏春仪回答完，之间空白两声，通话便挂断了。
窗外的太阳笼罩着跨江大桥，四处镀了一层金光。西风一吹，又送来江面的清香。
檀朝透过内视镜，在盛初开口前下令道：“不要乱说话。”
打趣的话在舌尖绕了个圈。盛初收起不正经，转言道：“檀队长想多了不是，我刚刚只是打算说，虽然你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对周法医，小姜，夏春仪，甚至是我，都很好。”
“……”檀朝盯着前方，马上要下桥了。
“檀队长不这么认为？”盛初见对方不搭话，蹙着眉尖反问道。
檀朝不打算戴这个高帽，甚至某种程度上，希望对方到此为止，直接闭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于是她问，平静的语气中已然掺杂不耐烦。
盛初想问什么呢？盛初应该问什么？盛初知道反正不该是下面的话，但出于一种长久的、痛苦的忍耐，她还是这样问了，她说：“檀队长，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补偿行为，意思是童年因某些事背负自卑或者愧疚情感的人，会在其之后的人生中因为类似欲望或者害怕疯狂进行弥补，你这样的人，没有自卑，但超出平时冷淡个性，过度关心不熟的女孩，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者说失去过什么，令你感到愧疚需要寻求补偿吗？”
车内一时之间仿佛横贯着上百年的沉默，安静到听得见忐忑的心跳。
盛初咽了咽口水，正打算继续，就见驶下桥的车子突然加速，又猛地停靠在路边。
“下车。”
一口气还没喘匀，开车的人就这样命令道。
盛初拧眉：“我又没说别的，我就是……”
“下车！”低沉的声音在这种时候依旧显得态度客气，但话里话外的坚决很难不看出她在动怒。
盛初不由莞尔，听懂了。她无奈叹了声，抱起被吓得睁开眼一脸茫然的小猫咪：“下车就下车。”
车门打开，关上。不到两秒，疾驰而去。
“喵。”小煤团抬起头，被风吹得清醒了，“喵喵～”她们被抛弃了？
盛初抬手遮住额前日光，抱着猫慢悠悠走到绿化树下，寻了一处干净石凳坐下。
不是抛下，是她自找的。
但…她好开心啊！
“煤球，小煤球，檀叔叔说得不对，她还记得我！她就是还记得我！”
小猫咪被眼前的漂亮女人捧起来，又被女人抵着额头一阵猛亲，简直幸福得快晕厥。
“她还记得我。”盛初笑够了，垂下眉眼，一脸干净澄澈，又喃喃自语，“记得就好，只要记得，我就不求其他的了。”
手机铃声在此刻不适时地响起。
盛初怔了下，收回思绪，冷眼接起电话。
“什么事？”四下天高云淡风轻，女人的裙摆微微晃动。
“姐，舟哥说这周天还要走一批货。”电话里的嗓音稚气未脱，像是没长大的孩子。
“昨晚才走一批，现在闹得这么大，条子查得那么紧，他是想整死谁？”盛初捏紧电话，昳丽的面庞上薄唇微动，明明在厉声质问，却像在和情人说话。
“姐，没办法，外边要得急，这批太大了，必须分开走才保险。”
一宗大型毒品交易背后，有多少人在操盘？
盛初沉了沉眉，挥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再说吧，见面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