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若是不成岂不是赔个底朝天。
“你要收我当徒弟？”周七不可置信。
他被骗到砖窑厂，年纪尚轻，那姓黄的自然不可能让他干看货洇窑这种技术活，都是做些摔泥打坯的苦差事。
但每每吭哧吭哧拉着泥坯车经过时，都能听到他们在那嘟囔火不够水浇太猛等。
手忙脚乱一阵都没抢救过来，他暗自觉得解气之余，也知道这砖不是好烧的。
然而现在安沐夏竟然要教他？
“你现在知不知道青砖多贵啊，我舅舅当年建青砖瓦房，几乎花了半辈子积蓄。你若是这一窑烧成功了，卖出去起码也能有个十几两，那一年都不用干什么了，就这你还舍得教我？”
周七满目怀疑。
这莫不是脑子进水了，放着现成的金鸡不守着给他干嘛？
“知道啊。”安沐夏笑眯眯，受制于成本和成功率，青砖向来不便宜，就算是抛去雇佣花费，估摸着也能赚个十两。
但——她笑意盈盈地伸出手：“你不觉得我都臭了吗？”
她继续愁眉苦脸：“还有你看我的眼睛，我不照镜子就知道，肯定满是红血丝。再这样熬下去，我怕是钱还没赚完就先飞升了。”
有舍必有得，烧砖这事她一个人干不了，还不如趁早培养老师傅，来帮她分担分担。
这几日她看周七也没偷奸耍滑，烧炭火搬砖都抢到第一，干得活最苦最累也没有抱怨， 才隐隐动起这样的心思。
她淡然道：“当然我也不只找你一个，若是你不愿意我去找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眼见她干脆利落转身要走，周七心里一急，找别人哪里有找他靠谱啊？
他挡在她面前抓耳挠腮道：“谁说我不想学了，你要教我我还求之不得呢，只要你不担心我学会了另开砖窑和你争就是了。”
安沐夏不置可否：“你会吗？”
这样的担心她不是没有，不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还不至于为这点就千般防护。
坦荡荡的神情让周七眼圈一热，他斩钉截铁摇摇头道：“不会！”
他已经错过一次，以后不会一错再错。
安沐夏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我没有看错。”
烧砖一看火候，二看洇窑降温。
火烧成红色，就是烧的太嫩，砖烧出来太嫩，但烧成白色那就烧的太老，只有砖转成蛋黄色那才恰恰好。
安沐夏事无巨细地叮嘱一番，下面开始洇窑。
“洇窑这事也急不得，浇水别太猛也别太缓，太猛坯子崩塌砖容易碎，太慢了还没等水下到底就蒸发了烧不出青砖，只能是颜色不均的红砖。”安沐夏镇定自若，指着三担水道，“你先试试这几担子水慢慢灌进去，若是少了再慢慢加。”
既收了徒弟，安沐夏干脆放开手脚，事都让周七干了。
周七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以前也没干过洇窑的事，紧张地搓了搓手，心一狠舀了一勺水缓缓从顶上的孔洞倒进去。
烧得黄澄澄的砖石，立时噗噗发出响声，冒出一股子白烟。
观察了一下渗入速度，安沐夏有条不紊地道：“继续。”
周七手脚颤抖着继续往孔洞里灌水，这样一来就七天，累的是眼睛赤红，双目发直。
轮到开窑的日子，砖窑厂来了不少人。
不只他们厂里的人，有些闲着没事的，都溜溜达达一圈跑来看。
多新鲜的事啊，被衙门查封了的黑砖窑，竟不过几日就继续开工，听说还招了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
开始他们都打赌这怕不是又掉坑里去了，结果徐婶子相公往铺子前一坐，大声嚷嚷道：“你们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若真有那么多黑砖窑，怕不是早就偶读衙门给查封了！我现在可就在那做工，每天全须全尾地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还瞪了眼他婆娘：“要不是我那口子天天催，非要我回来我还不想走这趟呢！留在那看火的不仅一日包三顿，还能顿顿吃到肉，一勺可有好几块呢！”
“还能顿顿吃到肉？”众人一下子不淡定了，他们这马牛羊多，但也没便宜成白菜样，除了猎户多数还是馋那口荤的。
有人怀疑：“你这莫不是吹牛逼吧，天天吃肉那得花多大的本钱，啥东家够你们这么造。 ”
一见他不信，徐婶子相公急得朝他哈气。
“我怎么就吹牛了，你闻闻我这肉腥味，就知道我说谎没有。中午那兔子宰成一块块的，放瓦罐里用冬瓜香菇炖了，那味道叫一个香啊~”
自然是被嫌弃地推开。
但众人也相信了他的话。
有好事者奇怪道：“那你这是享福了，出去做个工还能蹭顿饭。不过花那么大钱，你们那砖烧得成不，若是不成岂不是赔个底朝天。”
“怕是烧不成吧，前头那个烧了好几窑都废了，我听堂时差点没笑死，果然是恶有恶报，天都不让他做成！”
“可听是换了家人，这前头做不成，未必后面不成啊……你们快别说了，看徐婶子相公脸都黑成炭了，这要再烧废人家工作岂不是丢了……”
大家嘀嘀咕咕半晌，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也有些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窜，极具神秘色彩的黑砖窑，更是吸引得他们前仆后继，誓要踏平那里的每一处。
只是还没等他们踏平，他们发现那里的路竟真平了。
一条笔直的路，从砖窑厂延伸至官道。
朱红色的碎砖被砸成渣渣，细细密密地铺了一路，宽敞平坦得能走车，再不用一脚一身泥。
“这怎么修了条道了，也没听官府那边说啊。”
“笨，你看这用的都是碎砖，怕不是不是官府那弄的，是人家砖窑厂铺的！”
“嘶，那这手笔可就大了，铺这一路要多少钱啊，也就他们砖窑厂的啥都自己做不怕浪费。”
“这可真是好，烧成了那就能修房子，烧不成也可以拿来铺路，可比那些土路好多了。”
也不用谁指路了，他们沿着朱红色的道向前，就见“和运砖窑厂”几个大字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