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怕不是他们的砖给烧坏了吧？
这个不大的窑厂，里面人数还不少，安沐夏站在树上粗粗一看，起码有三四十多人。
他们面黄肌瘦，背着沉重的背篓禹禹而行，粗粝的麻绳深深地勒进肉里，晕出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有些面容还看着稚嫩，不过是几岁的孩子，满身泥泞和伤口。
但他们也不敢停下，因但凡缓上一点，等在一边的监工就会扬鞭挥下……
安沐夏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说这是个黑砖窑，这些人也和你一样，都是流民吗？”
小贼犹豫了一下，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虽然他们没说，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一样，是逃荒来的。”
原来他叫周七，和寡母幼弟逃荒而来。不过和安沐夏他们不同，周七母子被分到更为偏僻的小山屯，光到城里也要走个一两日才到。他们担心冬日大雪封山找不到吃食，就暂且没有去屯里居住，而是逗留在城里等待救济。
找了个破房子安定下来，周七就琢磨着找一份工，多少挣点钱好换些吃食。
只是和运城招人的少，即使有一看他们是逃荒来的也少有考虑，找了几天无功而返后他突然遇到一个牙人。说什么他那有一份工，是在砖窑场干活的，每日不仅有十五文钱，还包吃包住，光白面馍馍一天就两个，条件优厚的很。若是干的好，还可以把家人也接过去，主家是个善良厚道的……
本来开始他还警惕，但一听是在砖窑厂干活，他就不再有所怀疑。毕竟当时青砖卖得贵着呢，大家也都是下得力气活，条件好点不是理所当然嘛。
“结果我一去，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周七愤愤不平道，“天不亮就赶我们去拉运胚车，连续不停歇干个七八个时辰，才给我们一个粗糠饼子，压根就吃不饱，也不给我们工钱。”
“我才知道进了个黑心砖窑了，开窑时还没等里面的砖凉，监工就逼我们去搬砖。”周七伸出手，“我算是还好的，有些烫的血肉模糊了，他们也完全不管，晚上连口饭都不肯给他们吃了。 ”
掌心能明显看出灼伤的痕迹，顾老二现在也提不起对他的生气。
他咬牙切齿道：“这些丧良心的家伙，不想给钱招什么工，原来打算着把人骗过来当奴隶呢，一个粗糠饼子就想让人家卖死卖活！”
方璟行也蹙眉道：“我看里面还有些女人小孩，也跟你们一样做胚搬砖，难不成就是你们接过来的家人？”
周七红着眼点点头道：“你猜的没错，那牙人看我们答应，就哄骗我们把家人也接过来。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对我们好，结果就是想把我们一家子当免费劳力。所有人都要做活，不管是女人还是小孩，若是晚上没有完成规定的任务，就对我们非打即骂，拳打脚踢。”
他指着远处一座破土垒起来的平房道：“我们晚上就住在那里，没有被子也没有衣服穿，还不许我们多烧柴火。我们好多人都想逃，但刚一出来就被打，监工还在那养了好几条狗，谁要是半夜出来就被咬个半死。”
“幸好我留了个心眼，没带我娘我弟来，晚上收工时找了个借口说拉稀了，躲在柴火堆里半夜没有回去，才悄悄逃出来的。”
他声音闷闷，虽尽力说得轻描淡写，但颤抖哆嗦的手指，还是让大家感受到心绪的不平静。
安沐夏看城里几乎没青砖房，还以为这没有砖窑呢，却没想到在这郊外竟然有一座。
她探头看了一眼道：“他们好像有两个窑口，这么大的窑一次能烧几千块砖吧，烧个七天半个月的，不就成了一批，这怕是要发财啊。”
顾老二他们也建过青砖房，他肉痛道：“小姐，我看这一窑怕是不便宜，我们那也有烧砖师傅，个个都是眼睛抬头顶的，傲气的很。卖给我们的砖，都不是按个，都是论窑，出一窑就要十八两，你不要多的是人要，手脚慢一点还抢不上。”
顾老三一拍大腿道：“可不是，里面无论好砖坏砖，都让我们自己拉回去。里面没烧成的还不少呢，起码有四成都是废砖，当初我们整整拉了三窑才够的。”
“只四成是坏的还算好了，换了那师傅的徒弟烧，怕是烧废的更多呢。”顾老五道，“我看刚那个领头的气急败坏，怕不是他们的砖给烧坏了吧？”
这个可能性到是极大。
古代烧砖既是力气活又是技术活，没有温度计紧靠肉眼控制火候，非得请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不可。
安沐夏一看那火亮红，却迟迟不能转橙，就知道要糟。
她撇嘴道：“我看他们也别白费力气，这一窑十有八九又是白费，能出三成青砖，我名字倒着跟他们姓。”
方璟行诧异回头：“你懂烧砖？”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好歹安沐夏也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候。
她老家以前有个老砖窑，放在几十年前，和泥、打坯、装窑、烧窑、洇窑……全部要自己干，里面的活重着呢，男女老少都要齐齐上阵，还要时时看着天上，深怕下雨了就倒了坯窑崩了。
她妈妈还说过，为了看火候，他们烧窑的一行七八个，都要睡在窑门不能回去。只是后来机械化后，烧砖的活计也轻松许多，他们老家的老砖窑也就废弃了。
安沐夏沉思了一会儿，含含糊糊道：“说会也不会吧，只是以前看过书，知道大致流程，但你让我去做，能不能成那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也够让人震惊了，顾老二不知怎的就认定她一定会，直着眼睛道：“小姐，你竟然连砖都会烧！那就算是一窑子能出个三成，那卖出去也能赚个七八两的。我要有这技术，我回头就专烧砖去了，这方圆百里的谁还不捧着我啊。”
方璟行怔愣了一下，知道安沐夏也不是个空口说大话的。她语焉不详说只知道大致流程，那他看这事能不能成起码也有七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