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蚁绕绣鞋,南歌生疑
南歌问旁边的护卫要了一份刑部的卷宗。
她边翻阅卷宗,边问向王敏芝:“从刑部的结案陈词看,张御史昨夜和同僚饮酒,约在子时三刻(23点45分),从酒楼出来。
一直到丑时初(凌晨1点),他才出现在御史府附近,结果,突然失足,掉进了河里。
方才夫人说,刑部把尸体抬回来的时辰,是在寅时三刻(凌晨3点45分)。
然后,你们就立刻摆了这个灵堂,对吗?”
此案的疑点之一,便是张朝礼从酒楼出来后,去了哪里。
就算是步行回府,也不至于费这么久的时间。
所以,南歌必须要问清楚。
听了南歌的问话,王敏芝不假思索的点了下头。
一侧的张子良,语气落寞的补充道:“对,这就是我爹发生意外的经过。
发现我爹尸首的,是巡城校尉杜欢。
他在巡城的时候,路过我们御史府,看到有个身影,从附近河畔的护栏上,掉了下去。
杜校尉立刻赶去救人,把我爹从河里捞了上来,谁料我爹他,就这么咽了气,杜校尉就直接报官了。
当时,他来府里找过我,我就和杜校尉一起去了刑部,处理善后的事宜。”
说话间,张子良噙满了泪光,抬起袖子,用力蹭了一下眼眶,叙说着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南歌看向御史府的这些人,幽幽开了口:“短短三个时辰,发现尸体,送去刑部,刑部的人结案了。
你们也为张御史,搭了灵堂,又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三位夫人和公子都披麻戴孝,伤心欲绝的守在这灵堂前。
我很想知道,是哪家棺材铺,这么早就开门营业呢?
还是说,你们事先知道他会遇害,所以提早就为张御史,买好了棺材?
张御史昨夜这么晚都没有回府,府里的几位夫人们,可真放心,就没派人去找他吗?”
南歌连问了三个问题,语气清冷,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三位夫人的脸色,都不太自在。
大夫人王敏芝率先回应道:“老爷的棺木,是府里之前就准备好的。
老爷并不忌讳这些,早在两年前,就给自己备好了棺木。”
王敏芝说到此处的时候,轻叹了口气,“老爷他为人刚直,又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有弹劾百官之责,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棺木,早就预备了,至于老爷那么晚没有回府……”
王敏芝支支吾吾着,没有再说下去。
二夫人柳宛萍,则低声嘟囔道:“谁知道老爷那么晚,又去陪哪位姑娘吟诗作对了,谁能管得住他。”
“张御史还有这癖好?可我听说,张御史虽然嗜酒,却从不喝花酒。”南歌看了眼柳宛萍,把刑部的卷宗,直接给撕了。
无用的结案陈词,荒唐又可笑,留着,也是废纸一张。
柳宛萍瞧着南歌的动作,傲慢道:“这位大人,与老爷同床共枕的人是我,不是你,我自然比你了解他的事。”
南歌听柳宛萍这个态度,也并未生气:
“没错,我并不了解张御史。
但我们的验尸官,或许会比你,更了解你们家老爷。”
南歌看了眼不知何时溜到棺材前,正查验尸体的陆中焉。
御史府的人,均是脸色一僵,愕然的看向突然出现的人。
只见那位验尸官,身长七尺,眉眼清秀,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
他身披一斗篷,身边放着两个锦色盒子。
随着他掀开斗篷的不羁动作,腰间的木牌,也露了出来——北镇抚司,陆中焉。
陆中焉,北镇抚司五大刑案使之一,专管验尸的活计,被称为“笑面医官”。
据悉,他之前是太医院的首席,因犯了事,被贬到北镇抚司,做了仵作的活计。
陆中焉听了南歌的话后,笑着拍了拍棺材,站直身子道:“我们小歌子……”
陆中焉突然打住了话,看到南歌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他立刻改口,“南大人说得对,我会更了解你们家老爷的。
请问夫人,敢与你们家老爷,同棺共枕吗?
陆某就敢,看到时候,谁更了解你们家老爷。”
柳宛萍吞咽了一下喉咙,恼火的看向陆中焉。
一个身份卑贱的验尸官,居然如此猖狂!
她刚要理论几句,却被旁边的王敏芝拉了下衣摆。
柳宛萍没再多言。
陆中焉笑笑,还想再数落几句,替小歌子出出头,当看到南歌看过来的目光后,立刻噤了声。
他这张总是惹祸的嘴,还是闭起来吧。
陆中焉继续趴在棺材旁,乖乖的检查尸体。
南歌收回视线,看着地上的蚂蚁,发现这些小东西,都绕开了其中一位女眷的鞋,聚集到其她人的脚边。
再看那双蚂蚁绕开的绣鞋,鞋面略有污渍。
南歌眯了眯眼,抬起眼皮,看向那位有些紧张的女眷,示意身后的人,把府里的名册给自己。
护卫走到南歌身边,将整理好的御史府名册,递给了对方。
南歌翻开名册,画像和名字,一一对应,十分清晰。
“楚月,张御史的三夫人?”南歌走到绣鞋的主人面前,开口问道。
楚月被锦衣卫的判官单独点了名,有些慌张,快速镇定下来后,她朝南歌点了下首,算是应了自己的身份。
只见她抿着唇,很是腼腆的往后缩了一下。
南歌观摩了一番楚月的着装,她或许是穿孝服太匆忙了,衣带都没系好,露出了里侧的紫色罗裙。
其她两位夫人,要比她得体一些。
南歌在想刚才检查的鞋底,这几位女眷的鞋底上,都沾有糖膏之类的残渣。
但为何这些蚂蚁,却唯独绕开了楚月的鞋子?
她鞋面上的污渍,一定有蚂蚁不愿靠近的气味。
南歌思忖片刻后,看了眼棺材的方向,旋即合上手里的名册。
浏览一遍后,她已经将名册上的脸和名字,都记住了。
“三夫人,平日饮酒吗?”南歌突然问道。
楚月微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旁的二夫人柳宛萍接去了话:“回大人的话,妹妹她,滴酒不沾。”
楚月低了低头,默认了柳宛萍的话。
“你们之前,一同用过糖膏之类的吃食?”南歌反问。
柳宛萍看了眼王敏芝。
王敏芝攥紧手里的帕子,轻声回道:“是,我让府里的厨娘做了些甜糕。
我们姐妹,好久没小聚了。
昨夜老爷出去吃酒,我们几个,就在前边的亭子饮茶。
谁知道,吃了一半的甜糕,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猫,打翻在地。
我们几人鞋底的糖膏,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踩上的。”
王敏芝偷觑了一眼南歌,叹息道,“不是好兆头啊,果然,老爷他……”
又泛红了眼眶,王敏芝哽咽的看向一旁的儿子。
张子良往前一步,扶着娘亲,寞然垂头。
南歌有一种感觉,御史府这些亲眷的举止,都带有莫名的紧张和戒备。
从刚才进入大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实在不像是刚没了一家之主的状态。
这些人虽然看似伤心,却没有任何一人,发自肺腑。
他们都想尽快了结此事,将张朝礼,草草下棺。
还有圣上,为何会让他们,插手这件案子呢?
南歌来的匆忙,并未向北堂镇抚使,问清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