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危
烛智磐告别吉仲非后又孤身一人继续往南寻找着外公说过的那个地方,他又走了两三个月,天渐渐开始转凉。
烛智磐对外公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自从和吉仲非离别后他脑子里总是浮现吉仲非说过的话。
直到,前两天他遇到一个衣衫褴褛身上皮肤被烫伤大半一瘸一拐有点残疾的乞丐,肩上挎着一个两头口袋的布条手里拿着一个快板。
巧的是他为了抢一口吃的和另一个乞丐发生冲突,后来那人叫人把他赶出了那个小镇,现在他不得已要换一个地方乞讨。
那人腿脚不利索不能长时间行走,走了一段路他坐在路边休息,烛智磐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过来,恰巧这天多云不见太阳,看到这个乞丐脖子上全是烫伤留下的疤痕坐在路边他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走过去问:“老伯,顺着这条路是往南走的吗?”
那乞丐看着他一身穿的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以为他是哪家穷孩子反问道:“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你爹娘呢?”
“我从小就没有爹娘。从小我只见过我外公,他二月份死了。”似乎是习惯了,烛智磐说这话时神情非常淡定没有丝毫难过。
乞丐不可思议的问:“你也是要饭的?”
烛智磐回:“嗯。”
乞丐站起身说:“走,我也要往南我和你结伴一起吧。”
烛智磐跟在乞丐后面回:“好。”
乞丐问:“你这么小的孩子身边没个亲人在外面很容易被骗的。”
烛智磐跟在后面抬头看着乞丐问:“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他们骗我干嘛?”
乞丐走着路回头看着烛智磐说:“你还小不知人间险恶,这世间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
乞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烫伤和腿随着停下脚步仰头老天继续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次跟我娘赶庙会的路上走丢了,我记得那天人很多,我那天哭着在人群里找我娘,我没找到我娘却遇到两个骗子,他们把我骗到这个破地方把我关起来打断了我的腿还用开水浇在我身上,把我弄残了再让我出去要饭,回来全都给他们,每天吃着剩饭还有挨打,和我一样遭遇的孩子有七八个,后来还是被人发现报了官我们才得救。你可得千万小心那些坏人别被骗了,尤其是那些有钱人。”
烛智磐站在他旁边看着他问:“你后来没回去找你爹娘吗?”
乞丐低下头与烛智磐目光相接叹了口气说:“没有,你出来这么久了就没遇到过坏人吗?”
烛智磐摇了摇头:“没有,现在的乞丐很多我一般只跟乞丐说话,要饭的时候我也也是看到有别的要饭的我才过去,路上我不和陌生人说话,我只要看到有人想靠近我我就跑。”
“走吧,你往南走是要投奔什么亲戚吗?这个世界这么大你一个孩子怕是很难找吧。”乞丐带着烛智磐一边走一边问。
烛智磐回:“不是,我外公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那里没有夏天和冬天,在那里所有人都不用挨饿,我想去那里去了那里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乞丐问:“那你外公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哪吗?”
烛智磐回:“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外公跟我说过那个地方不在中原,那个地方没有坏人,只有寻着太阳的方向才能找到那里。”
乞丐告诉他:“你外公说的那个地方你可能这辈子也找不到,你外公跟你说的那个地方可能是死人的世界,你应该是听错了。”
烛智磐听到这话就像是吉仲非站在他的面前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那个乞丐接着说:“如果真有那个地方就没有那么多穷人了,我们这些臭要饭的早就去找了。”
虽然心里早就有预想了,可听到这样的话烛智磐还是不免心里有些失落。他垂头丧气低着头站在那里,乞丐也停下脚步问:“你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多凶险,你一个孩子在外面是很危险的,就算有你外公说的那个地方可像你这样满世界乱找怕是你这辈子也找不到,那你现在还去找你外公说的那个地方吗?”
烛智磐摇了摇头说:“不找了。”
乞丐又问:“那你还往南走吗?”
烛智磐回:“不去了,我想回去找王伯他们。”
乞丐问:“像你这么小的孩子有亲戚干嘛不去投靠呢?你知道你一个孩子在外面多危险吗?赶紧回去吧。”
烛智磐又摇了摇头说:“王伯不是我亲戚,他跟我外公一样也是要饭的。”
乞丐说:“不管是不是亲戚只要他能照顾你就行了,比你一个孩子在外面好多了,听我的赶紧回去吧。”
烛智磐点点头:“好。”
乞丐摸了摸烛智磐的头:“你从哪条路过来的就从哪条路回去,记住来时没见过的陌生人你可千万不要和他们说话,千万别被骗了。”
烛智磐点了点头:“好。”
乞丐笑了笑转身往南走了,临走时他从身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烛智磐,然后留烛智磐一个人站在路上,他脑中回想着外公的话和乞丐以及吉仲非的话他犹豫了,他也不知道外公说的那个地上到底是不是死人才能去的地方。
烛智磐站在原地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忽然背后吹来一阵凉风,本就穿的单薄的他瞬间全身一哆嗦,他想清楚了,不管有没有外公说的那个地方他都要先回去找王伯他们,天越来越冷了如果还不回去自己可能会被今年的冬天冻死,如果有也可以等自己长大了再去。
想到这他也不犹豫了反而蹦蹦跳跳地朝来时的路回去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今年的天还是和往年一样冷,早已经开始下雪了,田里路上到处都是一层白皑皑的雪。
早晨路上只有熙熙攘攘几个人,路中间的雪已经被行人踩没了,没雪的地方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烛智磐还是穿着一身单薄的衣服光着脚走在路上,
他手脚都已经被寒冬冻伤,手上脚上甚至都开始流出脓水,他一个人在路上不停地抖动身子,不停地往双手上哈气。
他走在镇上往老头住的那个只有两间房子的村子的路上,慢慢的他开始跑起来了,他心里清楚这里离那个穿着干净的乞丐家不远了,他想去老头那趁顿饭,顺便问老头再要几间衣服穿。
他跑在路上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和他一样年龄的孩子也在奔跑,他从那个孩子的背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吉仲非。
吉仲非在前面跑烛智磐在后面追,离得老远烛智磐就喊着吉仲非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脚下打滑吉仲非直接摔在地方手里抱着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
吉仲非刚摔在地上就爬起来去捡掉在地上的东西,烛智磐则快步跑过,他又喊了声吉仲非,吉仲非转头叫是烛智磐强忍着泪水,泪水却不争气的留下来。烛智磐跑到他身边蹲下帮他捡起地上的药包问:“怎么了,你家谁生病了?”
吉仲非抱着药包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有强压着哭声但依旧哭的痛心,烛智磐躲在他旁边一直安慰着他,过了好久吉仲非才慢慢平缓情绪,哽咽着跟烛智磐说起了这几个月家庭的遭遇。
吉仲非张大着嘴时不时的呛着一口气跟烛智磐说,吉仲非家的房是东西横在村子中间的三间两人多高的土房。
西边的屋子是牛屋有一个朝南的门,中间的屋子大一些与牛屋之间有一面半截墙隔开,墙边地上架着几根木头,木头上堆放几袋粮食,粮食旁边床尾放着一个木箱子。
北面墙边东西横着一张床,床边放着一张桌子,南面墙上有一扇窗户,东边的屋子是间厨房,东边墙中间是一个两口锅的土灶台,灶台北面是生火的地方。
南边放着着一个米缸和水缸,西北角放着一个橱柜朝南分上下两层,西墙中间放着一个小桌子和几个小凳子,西墙的最南边有一扇门连着卧室与厨房,南墙离卧室门不远有一扇门可以进出,门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在烛智磐离开他家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外面狂风大作还夹杂着瓢泼大雨。
半夜吉仲非睡的迷迷糊糊被母亲从床尾拽过来蜷缩在床上东北角角落里,吉仲非揉了揉眼睛刚睁开眼只听到屋外狂风大作,不知何时父亲已经不见了,吉仲非迷迷糊糊听到父亲从厨房进屋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
吉仲非家的房子塌了,他被母亲搂在怀里眼看着父亲刚进屋,只听到砰的一声父亲就被倒下的墙淹没了,吉仲非睁大双眼露在外面的脑袋传来一阵剧痛,他被倒下的墙体弹起的一块土块击中了脑袋瞬间晕了过去,母亲搂着吉仲非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上午艳阳高照,昨晚的暴风雨只有地上的烂泥和村里被拦腰吹断的几棵树还有吉仲非家塌了的房子印证昨晚的事实。父亲和已经怀孕的母牛的尸体被村里人帮忙从土堆里翻了出来。
父亲走后吉仲非家的天塌了,母牛的尸体卖给了街上卖牛肉的屠夫,价格被无良商家砍掉五分之四,后来母亲想买一头还不能耕地的小牛犊以后耕田,一问价格和死去的母牛的价格一样多,母亲最后还是放弃了。
自从父亲走后吉仲非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也渐渐疏远了。
秋收季节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每天起早贪黑拿着镰刀去田里收水稻,因为没有了耕牛田里的水稻都是母亲一捆一捆的从稻田里背回来放在稻场里,每天回来还要给吉仲非做饭。
往年田里都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干,现在父亲走了母亲好不容易才把水稻从田里收割完又一捆一捆扛回来,现在又要把稻谷和稻草分离。
往年有耕牛,都是把水稻铺在草场上父亲用耕牛拉着石磙在水稻上面转圈,然后给水稻翻身父亲再拉着耕牛在水稻上面转圈。
如此反复三四次再把稻草中脱落的稻谷抖落在地上,再把稻草翻出去,到此还要借助秋天的风把稻谷向上扬起将稻谷里的碎稻草除去才能收回家。
现在父亲不在了,家里的耕牛也没了,母亲也只能抓起水稻往身面的稻谷往石磙上一把一把的把稻谷硬摔下来,然后再去扬稻,别人家都已经准备秋种了吉仲非家的稻谷才收回家一小半,母亲不得不把水稻先放在稻场去田里翻地准备种小麦和油菜。
一天母亲在田里翻地回来刚睡下屋外就下起了雨,母亲又不得不起身找东西去稻场把还没收回家的水稻盖好。
第二天连日的劳累已经造成身体透支再加上昨晚的秋雨本就身形消瘦的母亲倒下了,母亲从此连下床都很是困难。
当天吉仲非请来镇上的赤脚大夫给母亲看病,大夫给母亲号完脉后又经询问得知母亲近一个多月一个人拼命在田中劳作所致然后给出的诊断结果是:母亲近日多劳少眠无休所致因劳成疾。
并且告诫母亲:“你这病可一定要注意多休息,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辛苦了,我回去给你开个单方你每日按单方服下药,明年开春就可有所好转。”
母亲一听这话哪肯?大夫见她这样又劝道:“你若还是这样不听劝你怕是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你儿子还小你让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以后怎么活?”
母亲听了大夫的话看着旁边的吉仲非心里松动了,给了大夫出诊费后大夫给母亲开了单方,开好单方后告诉她们母子下午可以带上单方用去他家药铺去抓药以及抓药的费用。
母亲听了费用后又一次的犹豫了,这一次的出诊加上大夫开的药就花去了家中不少积蓄,若依大夫所言要等明年开春才能好转,怕是家中的钱花光了也不够,不禁感叹人穷生不起病,自己和丈夫多年辛苦积攒给她看这一次的病恐怕还得借钱。
大夫留下药方嘱托完后便走了,离开女子二人的大夫一个人走在路上摇头直言:“这病乃是顽疾我是束手无策,我能做的只是开药延缓病症保你多活几日,能活多久就看你的命了。”
大夫走后吉仲非就劝一直劝母亲先看病,钱等他长大了可以再赚。
母亲听了不为所动,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如果病能治好她也想把吉仲非抚养长大给他娶个媳妇,但是如果钱花完了病却没治好还不如现在死了把钱留下,儿子省点用这笔钱还能够他生活几年。
下午大伯家和小姑家得知吉仲非母亲生病都带着东西过来看望嫂子或是弟妹,把孩子支走后他们兄妹二人就开始劝她要先把病养好,钱以后可以慢慢挣,注要是吉仲非以后不能没有她。
母亲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希望自己丈夫的哥哥和妹妹能帮她把吉仲非抚养成人,自己这治病的钱就留吉仲非以后生活。
兄妹二人皆是推迟不愿答应下来,只是劝他要先把病养好,至于吉仲非等她的病好了这就都不算什么事了。
大哥和妹妹走后母亲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还是不想孩子拿钱去买药,无论别人怎么劝。
晚上吉仲非因为担心母亲的病一直睡不着,半夜趁母亲熟睡了偷走母亲的银子一大清早就站在药店门口等着药店开门买药。
母亲发现儿子大清早就不见了实在担心,一着急孱弱的身子从床上跌下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门口扶着门往外看,却发现儿子带着几包药草跑回来了。
吉仲非从药店回来就一路奔跑回来,看到母亲忙跑过去想把母亲搀扶回床上,哪知吉仲非刚走到母亲身边,母亲就像疯了一样一手扶着门一手直接打掉吉仲非手里的药包,什么也不问就稀里糊涂的把吉仲非臭骂一顿。
吉仲非本想去捡被母亲打掉地上的药包却被母亲怒吼着不让他去捡,吉仲非站在原地一边听着母亲的骂声一边抹着眼泪,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即生气又心疼,最后还要安慰他。
母亲气消了,吉仲非扶着母亲进屋,又回去捡起药包无声的哭着去给母亲熬药,母亲知道那些大夫是什么人,自己是不可能去找大夫退药了,吉仲非一个孩子他们是根本不会给他退的,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床心疼。
经历此事后母亲便把钱藏了起来,好巧不巧被吉仲非看见,吉仲非知道下次母亲还会把钱藏在别处,他这次把钱偷出来自己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每次买药取一点。
母亲问他把钱藏哪了,他也只告诉母亲钱全给了大夫,他每次去拿药都会从里面扣,母亲听了很是生气,可不管母亲是打是骂他都坚称把钱都给给了大夫。
母亲病了后,田里的地荒了,稻场的水稻也低价卖给了大伯家。
烛智磐帮吉仲非捡起药包后,吉仲非就哽咽着和烛智磐一边说着家里的变故一边往家的方向走。
烛智磐听后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外公心里不免感触,被冻的通红的脸却流露着坚毅的表情说:“别难过了,我外公死的时候我也很难过,不过大夫不是说明年春天你娘的病就能治好吗?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我去你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