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舞会
夜晚，海边。
碧蓝的海面在夜色下如黑色狂浪般涌起，雪白的泡沫破碎在礁石缝隙里。
惨白的月亮躲在阴云里，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海边亮如白昼，足有三层楼高的篝火被点燃，木柴噼啪燃烧着，火星被热浪送往夜空。
无数年轻男女围绕着篝火纵声高歌，尽情舞蹈着。
恶魔纵行这一个月以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引起恶魔的注意招致灾祸。
人人都不敢出门，生性好动的少年少女们早就憋坏了。要不是父母按着，他们早就忍不住出门了。
但今天不同。
光明教会的祭司抵达了维吉亚区，甚至还有天使随行，有天使镇守，恶魔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杀人，他们得救了。
为了欢迎他们，领主特意下令举办维吉亚区的特色篝火晚会。
原本听说舞会取消时无比失望的少年少女们惊喜，换上最隆重的舞衣来赴这一场盛会。
恶魔或许就潜藏在人群里，用寻觅猎物的眼神注视着舞动的少女，伺机下手。潜藏的危机刺激着神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末日狂欢般的激狂。
拉斐尔有些不适应这样欲望横流的场面，躲得远远的，悄悄警惕着恶魔。
里德蹙着眉站在他旁边，篝火边的年轻人已然失去理智，他看过那一张张兴奋到扭曲的脸，心里划过不安。
如果只是酒精……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布莱恩领主早已汇入了人海，扭动着自己粗壮的腰，浑身的肥肉波浪般甩动。
他搂着一个娇小的姑娘，肥胖的手臂足有姑娘腰肢的两倍粗，远远看去，像是一坨肥肉包饺子般把姑娘裹在了怀里。
旁边有年轻人对他怀里的姑娘露出觊觎的神色，胖子眼中爆出凶光，狠狠地刺入他身上。
年轻人畏缩地躲回了人群里，悄悄地舔了舔嘴里的尖牙，朝其它没有舞伴的姑娘走去。
篝火边的氛围渐渐走向高潮，有姑娘跳得满头大汗，不得不解开脖颈间的丝巾，露出天鹅般的优美颈项。
也有人俯身脱下丝袜抛到路过的英俊少年的怀里……埃里克斯吓得差点裂开，手忙脚乱把丝袜塞给室友然后拔腿狂奔窜出了舞圈，再不敢到处乱逛。
安格薇尔拖着下颌坐在远处，遥遥望着场内的群魔乱舞，唇边挂着一抹怀念的笑——怀念那些可以随意拔刀的日子，割下人头的同时鲜血如喷泉涌出，泼满裙摆，温热又芬芳。
布莱恩领主注定要失望了，他召集了族人聚在这里，就像是一块肥美的肉之于饿狼，绝世美女之于色鬼……
那些恶魔跟甩不掉的狗一样追着他们咬，不可能见到这么多目标聚在一起还无动于衷。
那个叫梅里莎的魅魔，她本就是为了狩猎他们才来到这里的不是吗？
但恶魔偏偏就无动于衷。
布莱恩领主有些焦躁起来，目光越发凶狠，四处扫视着，试图找出恶魔的马脚。
在哪？
恶魔在哪……
领主不安转动的眼球突然停住，他看到有趣的一幕，焦躁的目光渐渐转为惊叹，浑浊的眼底爆出精光。
一个女孩从黑暗里站起身，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娇美如百合盛开，她脱下高跟鞋，赤着脚走入沙地，金发在火光下耀耀生辉。
布莱恩领主死死盯着她，认出了这是他关注了很久的那个光明圣女。
……圣女。
塔瓦隆也有圣女，那是塔瓦隆的女主人，整个塔瓦隆唯一有资格陪伴在圣子身边的女人。
这任圣子已经即位很久了，至今还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地位，所以他还是塔瓦隆的主人，让整个塔瓦隆俯首称臣的君主。
君主只有一个，君主的女人却可以有很多。
圣女不一定是本族人，没有实权，实力低微，所有的只有一张美丽的面孔。
但皮囊很容易就会老去，老去的女人没有资格再成为圣女，圣子就会迎娶新的美貌少女作为圣女。
布莱恩见过很多圣女，其中不乏绝世美人，娇媚的清纯的高高在上傲气凌人的……应有尽有，可从没有哪一任圣女可以那么美。
布莱恩无数次回忆那次惊鸿一瞥所见的绝美容颜，但是他无法向人形容出他见圣女的第一眼时感受到的那种震撼。
无关那极致美艳的皮囊，她的皮囊固然艳极美极，什么神魔妖鬼，过往的圣女统统被她比成了庸脂俗粉，但仅仅是皮囊还不至于让整个塔瓦隆心甘情愿匍匐在她的脚下。
真正让人心折的是她的眼神。
那是神明俯瞰众生的眼神。
她端坐在高台之上，淡淡地垂下眼眸来，无需言语，就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跪下去，把头抵在她脚边，向信徒卑微祈求神明的赐福那样祈求一个亲吻她鞋面的资格。
和她比起来这些光明圣女只是一群无知的白色麋鹿，眼眸清澈无辜，固然甜美可口，让人联想到可口的点心，却无关威仪，更没有那种一个眼神就让众生为之颠倒的魔力……
可这样的麋鹿却让他屡屡回忆起高高在上的圣女。
真奇怪，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金发圣女开始舞动，和丧失理智的人群不同，她的舞姿庄严端庄，是最正统的宫廷舞，抬手投足都是优雅贵气。
旋转时蔚蓝长裙散开，如绽放的花苞……花苞下露出女孩雪白的赤足。
那只精巧的足小巧玲珑如名匠雕琢的珍贵玉器，脚趾圆润如花苞，淡蓝色的血管安静伏在雪白的皮肉之下，像藤蔓包裹珍宝。
一直注视着场内的拉斐尔愣住了。
这是他能看的东西？
这庄严华美的舞蹈震慑了全场，或者说，这个外表柔顺甜美女孩在这一刻绽放出的威仪震慑了全场。
原本还在狂乱舞动的人群安静下来，醉生梦死的眼眸里渐渐恢复了清明，无声注视着她的独舞……一个人的独舞。
里德有些震惊。
说实话，虽然安格薇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个公主，里德也用殿下来称呼她，对她颇为敬重。
不过里德的敬重来源于她的实力而非身份……不知名小国里的公主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敬重的。
他是光明祭司，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就是第一强国的国王见了他也得弯腰行礼，如果是教皇亲临，国王还得跪下亲吻他的鞋子。
这个女孩一直表现得谦逊和顺，向往光明和美好，符合圣女所需的一切品质，但委实缺少天之贵女特有的高贵凛然的气魄。
他也没起疑，只当是身份所致。
但此时，她用一支舞便镇压住了乱舞的群魔，身上绽放出的光华粲然不可直视，如此的威仪俱足，比熊熊燃烧的篝火还要耀眼。
此时的她不再是温婉的圣女而是高傲的女皇。
她的表情那么冷淡，静谧的微笑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审视。每个人都在她的审视之下安静下来，像是接受女皇审阅的军队，惶惶不安地垂着头。
几个差点脱下裙子的女孩清醒过来，连忙捡起地上的布料披在身上，脸颊羞红。
炙热燃烧的篝火边。
艾尔利亚安静地注视着场内舞蹈的女孩。
他们原本站在一起注视着场内的舞蹈，安格薇尔看得津津有味，埃里克斯屁股着火似的跑出去的时候她还笑出了声。
但场内的女孩跳热了开始脱衣服时，她渐渐笑不出来了。
艾尔利亚转头看她时她突然站了起来，从身边走出去的时候对他微笑，问他想不想看她跳舞。
……然后以一己之力压住了全场，让姑娘们把衣服又穿了回去。
全场都在注视着中央舞蹈的那个人，拉斐尔有些惊奇……黑暗神居然干人事了。
不过他终于不用在找恶魔的时候，忍受着不经意看到姑娘们洁白的裸背的痛苦了，拉斐尔还是由衷地感谢黑暗神。
在这样压迫得人想要下跪的舞蹈面前，唯有一人眼睛里爆出精光，狂潮般的贪婪和占有欲挤占了他的全部思绪。
那是如获至宝的狂喜。
不过没人能发现这一点，层层叠叠的肥肉成了最好的掩护色，没人能看到他眼底想要渎神的恶毒念头。
拉斐尔猛地抬起眼，向一旁的黑色海面看去。
大海不知何时平静下来，海浪不再拍打着礁石，起伏的海面似乎也被这舞蹈镇压，全场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其它声响，就连伴奏的乐师也停止了弹唱。
但他没有松懈，仍旧死死看着海面，手按在虚空，以便随时能取出长剑和恶魔战斗。
虚空中，半透明光影状态的梅里莎和他对峙了片刻，捂着红唇娇媚地笑了一声，朝他抛了个飞吻，身影消散成万千流光，彻底消失在原地。
拉斐尔不解她突然出现的动机，仍警惕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握剑的手。
一舞终了，舞蹈的女孩停在一个人面前，矜持地提起裙摆，盈盈屈膝，这是标准的屈膝礼，女性在舞蹈谢幕时的动作。
这时男性应该还礼，并温文有礼地送女孩回到座位，赞美她的舞姿，也避免了穿高跟鞋跳舞的舞伴舞蹈过后腿脚发软站不稳。
她没有舞伴，但是她面前并不是空无一人。
一只修长的手递到她面前，指节修长，莹莹如玉。
安格薇尔微笑起来。
“很美。”一片寂静中，清如云中歌的动人声线响起。
安格薇尔搭着他的手站起身，矜持颌首：“多谢夸奖。”
她抬起头，清凌凌的眼波霎时回暖，笑得妩媚又狡黠，那模样像猫又像狐狸，眼角都流淌着惑人的意味。
庄严的女皇转眼就成了绝世的妖女。
柔若无骨的手搭上艾尔利亚的肩膀，女孩在全场的瞩目里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今晚有空吗？”
艾尔利亚垂眸望她。
安格薇尔抬起眼帘，浓密眼睫下，一双碧绿猫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挑逗：“我可以来你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