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府千金的侍女15
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云雾罩在山峦上,烟雾袅袅让人觉着看不清也触碰不到。
三三两两身穿白麻的人群中,止桑站在最前方。
她垂眸面无表情地亲眼看着知音与知画的棺椁入土,周围撒起了纸钱,扬在空中漫天飞舞,随后又落在地上。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止桑将怀中抱着的木碑安置在土包面前,上面刻着“吾师之墓”。
紧接着她跪在面前,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一身白衣的衣摆早已沾满泥泞,她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也不知是朦朦的细雨还是未曾察觉的泪花润湿了她的眼眶。
沈云舟来时便见着此状。
以往见她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从未见过如此脆弱过,心中不知怎么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拿过小山子替他举着的油纸伞,也不管锦靴上溅起的泥水,快步走到止桑身旁,将油纸伞往她那一旁靠去,任凭细雨浸湿他的肩头。
止桑朝身旁来的人看去,没想到是沈云舟。
瞧见他眼底有些青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不复以往的神采,在一旁有些笨拙地举着伞。
“世子怎么变得这番模样了?”
“都怪我,桑桑,你莫要难过了好不好。”
两人开口对方皆是一愣。
好在沈云舟没听懂止桑言下之意说他变丑了,以为对方在关心他,心中的愧疚更多了一分。
而止桑则是因他亲昵得称呼有些惊到,听他所言似是将知音与知画的死亡归咎在自己身上。
实际上知音与知画只是假死了,今晚她与匡先生还得来挖尸呢。
刚刚只是心中有些感慨,牵动了些情绪罢了。
见沈云舟一张漂亮脸蛋被他折腾得焉了三分,左肩上的衣裳被打湿地颜色更深了几分,止桑心中莫名有自己欺负了小孩的不自在感。
止桑握住他撑着伞的手后,才发觉他的手如此冰凉,心中兀地多了几丝愧疚,“咳,世子莫要乱想,师傅与知画姐姐并不是因你而亡,她们恪守职责罢了。”
沈云舟呆呆地看着两人洛在伞柄上的手,垂在左侧的手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只被止桑带着暖意与茧子手掌包住的右手,有些酥麻地蜷缩了起来,他暗暗摩挲着手指。
止桑见他整个人还是郁郁寡欢,轻叹了一声,算了,想必戏做的够足,身后宋傅京派来一同送葬实则为探究竟的几人想必也信了,还是不欺负漂亮小孩为好。
止桑将伞往沈云舟身上倾斜,站起来俯下身与他视线平齐,一字一句认真道:“小孩子莫要乱想,这都与你无关。身上淋湿了不少,回去好好驱寒。”
看他依旧耷拉着脑袋,原本肆意张扬的狐狸眼都黯然了不少。
止桑伸出手大胆地做了想做很久的事,扯了扯他白皙的脸蛋,暗叹手感果真与想的一般,随后开口:“听到没,小孩。”
沈云舟被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惊喜到,他压下想弯起的唇角,闷声开口:“我才不是小孩。小爷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止桑见他神情恢复了许多,便放下心来,安抚似地轻抚他因匆忙出门未束起而散落的头发,朝被命令在不远处呆着的小山子挥挥手,开口让他带他家世子回去,莫要受寒了。
小山子留下感动的泪水,连忙来到两人身旁。
止桑松开替沈云舟暖的差不多的手,叮嘱他几句好好休息,转身便要离去。
沈云舟喊住了她,“桑桑,你真没事?”
细雨润湿了止桑的发带,只见她和往常一般露出了令人心安的笑容,低声说:“小孩子就不要乱想啦。快回去吧,莫让你爹娘着急。”
语罢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沈云舟伸在半空中的手仅仅碰到她转身时风扬起的衣衫,转瞬即逝,只能看着她的声影慢慢远去。
这种触碰不到的不安感开始埋在他的心里。
江蓠足足给了止桑近小半月的休沐,又给了不少安抚金,让她好好休息。
加上九王爷府上送过来的,足足够普通人吃喝用上一辈子了。
但,止桑不能将这些银票金子给知音与知画,她知道宋傅京还没全信,若是让他查到了这些票号散落在京城外,务必会查到两人的下落。
因而止桑只好将自己在宋府当差攒了近五年的积蓄和一些沈云舟私下给她的物件给了知音与知画,她们约定好待知音与知画安顿好后便差人绍信,等止桑的十年之期一到便去与她们回合,只不过这段时间需要委屈二人,易容隐姓埋名过段时间。
在这小半个月里,除去下葬那天半夜去将知音与知画挖出送出城外后,止桑便住在了知音知画的院子中,给宋傅京一种缅怀悲伤之情。
白日里发发呆,夜间对月饮酒,整个人低沉得很,宋傅京派来的探子连着七天如此向他汇报。
宋傅京便放下了心,不再疑她,便没再派人跟着她。
可宋傅京不知,止桑早就察觉每日院子外的那几个身影,不过是同他们演上了出戏罢了。
小半月的时间足够江蓠物色一批新的女暗卫,也足够培养出一个能替止桑陪同宋苏灵上学堂的新陪读。
到止桑再次返回玲珑院上差时,一眼便将新来的那位侍女瞧了个究竟。
身手还算过得去,平常小事倒也应付的过去。
宋苏灵虽然还会黏着她,可却不再依赖她。
那个往常哭哭闹闹的女童慢慢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弹指说笑间都有了不少江蓠的神韵。
止桑乐的清闲,每日闲下来便钻进匡鸿的药房,将他的藏书看了个七七八八,夜里两人下棋饮酒,又或者找上邓风在月下欣赏她的剑法。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可近半年没见着止桑的沈云舟并不这么想。
对着宋苏灵新陪读侍女套近乎的行为恨不得绕着走,明明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往上凑。
那日冬日结课,天便忽地下去了鹅毛大雪。
好在学堂内有地龙,倒也不觉冷。
只是,下学时推开门扉,学子们齐齐被吹入的寒风冷的打了个颤。
除去皇家子弟有宫人前来送衣递暖炉,其他世家子弟可没那么好过了。
太子自从典礼后便忙碌得很,只能抽空偶然间来看看宋苏灵,没和以前那般都能伴着她下学。
好在江蓠早早便吩咐止桑带着厚厚得斗篷和暖炉去接宋苏灵下学。
沈云舟懒洋洋地让小山子替他加衣,转身踏出门时,便见着墙边那株红梅下撑着伞被围着说话的止桑。
他连忙转身,扯着一旁的小山子询问衣冠可否整洁。
小山子无论多少次都能被他那妖冶肆意的脸恍得出神,没等他回神回答,就看见他家世子打着伞朝墙边红梅下走去,他连忙冒着雪连滚带爬地跑着追上去。
离得越近,沈云舟的心跳越快。
明明仅剩三步之遥,可他却定住不走了,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止桑见一旁原本说笑的人忽然静了下来,朝着她正前方行礼,她便见伞往上移了移,眼前的一抹绛色映入眼帘。
她同众人一般,也与他行了礼,一张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脸庞露在了这雪地中,整个素白的天地宛若又鲜活起来了般。
沈云舟端着架子颔首,周围的人见着各自的主子也都出来站在了学堂门前,便连忙前去。
很快,这里只剩下沈云舟与止桑,还有刚才雪地里滑倒爬起来的小山子。
“哼,你还记得来。”
止桑听到熟悉的少年郎声音后,两人的距离又回到了以往。
“半年未见,世子长高了不少。”
“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关心小爷。”
沈云舟三步并成两步走,打着伞站在止桑一旁,有些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莲香。
止桑一手撑伞一手抱着宋苏灵的斗篷,没法腾出手摸摸这小半年没见手感感觉更好的脑袋,有些惋惜,不过也只好作罢。
和他闲扯了几句后,便前去将斗篷送与宋苏灵。
原本还在苦恼,冷的有些发抖的宋苏灵见到她后连忙跃起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撒娇道:“我就知道止桑姐姐不会忘了苏灵的。”
止桑喜欢她活泼的样子,宠溺地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动作细致地替她将斗篷穿好。
两人亲昵的模样引得有人很是不爽。
沈云舟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眯起,神色晦暗不明整个人露出危险的气息盯着还贴在止桑身上的宋苏灵,而芳菲则是暗暗咬牙瞧着这个明明已经被挤下不再是陪读只不过是个普通侍女的止桑。
小山子被这奇怪的气场吓得不敢出声,只好安安静静地替沈云舟撑着伞,跟在宋苏灵的身后。
雪地里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渐渐被风雪掩盖,唯有沈云舟踩着止桑走过的脚印还隐隐约约能瞧见。
沈云舟再一次跟着宋苏灵到了相府。
客套和江蓠搭着话,饮下最后一口热茶,起身告辞,吩咐止桑送他。
止桑应声,朝屋内的江蓠看了眼,见江蓠点头答应便允诺,跟在他的身旁。
绕过回廊,离院子远了些,到了拐角处见着没人,沈云舟将手中的暖炉递给了止桑,示意她收着。
果不其然见着她伸出的手,手指冷的泛红,盘算着下次见面还得捎上盒玉华膏,手可莫要冻裂了。
止桑知晓若是自己不收下,两人怕是要僵持在这,见雪越下越大,怕一会马车都走不了,便没有客气道谢后收下了。
其实她不冷,身上内力暖得很,只不过这手吹风吹久了难免皮肤会泛红。
见她手下,将暖炉抱在怀中,沈云舟心中满意极了,随即又想起前段日子来府上都没见着她,似有似无地开口问起:“听宋相夫人说,你不住在玲珑院了?”
止桑点点头“夫人替小姐寻了芳菲作贴身侍女,如今我无需贴身照顾着小姐,就搬回从前与师傅住的院子了。”
沈云舟佯装不在乎地轻嗯了一声,伸出手,示意要她牵着。
见止桑想开口拒绝,他怒道:“怎地,她宋苏灵都能亲你,你牵下小爷还不行?”见她还是有些犹豫,沈云舟直接上手,将两人手牵在一块,转脸望着落雪别扭道:“替小爷暖手,小爷冷。”
止桑没揭穿他,他手掌明明暖和得很,见他翘起的嘴角,罢了,随他去。
小山子跟在两人身后目观耳闻表情精彩得很,他家世子遇上止桑后就跟变了个人似地。
两人路上一问一答,知道止桑新住所后便不再多言,耳边仅有风雪的簌簌声,也不觉得安静的尴尬,像是相处很久一般,自在舒适的很。
将人送上马车后,只见站在马车上的沈云舟电光石火间伸出手。
一只手将止桑撑着的伞歪斜挡住其他人视线,一只手拉住止桑的衣襟将她往自己面前靠近,俯下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将宋苏灵亲的那处用手擦了擦,然后红着耳尖开口:“桑桑,往后只能我亲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