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思念如海，隔断人肠
斗转星移，刘如麟极力赶路，策马狂奔，这才回来江南。
奔驰许久，四人有些累了，慢悠悠的在江南道上行路。
这一路上，刘如麟一言不发，这让李青甲三人很是担心。
刘如麟心情也不再激动，可连续两日赶路，好马都吃不消，而刘如麟却是一点东西没吃，一口水一口酒也不曾下肚。李青甲三人也来劝过，可心如死灰的刘如麟，又如何能听进去呢。
几人无奈，也只能在路上随便找了家酒楼，吃饱喝足后，没有停留，继续赶路。
四人一路快马加鞭，这才快到了南坊城。
李青甲远远望见南坊城，还未入城，却已经听到了一曲笙歌，悲意流露斑斑。
刘如麟下了车，缓步走向南坊城。
步子沉重，双腿如同灌铅，一步一步的走向南坊城。
李青甲三人也下了马，默默跟随在刘如麟的身后。
这种情况，三人不能去打扰刘如麟。
路并不长，刘如麟慢慢走着，却是很快走完了一半。
刘如麟面无人色，自己都不曾觉察到，脸庞上有两行泪水滑落。
如此走着，此刻惬意的春风，携带着桃花吹来，紧紧围绕着刘如麟。
刘如麟红着两眼，任凭桃花落到自己身上。
刘如麟驻足，仰头看着绝美不已的桃花风，不自主的伸出了手，有一片落到了刘如麟的手心上，而他却感觉安心不已。
刘如麟颤颤一笑，泪水划过嘴角，低头看着手中一片桃花，撒开手，那朵桃花随着风盘旋，最终被风吹走。
刘如麟沙哑苦笑，哥啊，你还是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狠不下这个心。
笑你这一生，给了这薄情寡义的人间不尽温柔。
末了末了，还是记挂着我们。
天道无情，你有情。
人间有憾，你是憾。
刘如麟心里仿佛有什么事情放下了。
到了南坊城了。
整座南坊城，无论城头高楼，皆是悬挂缟素。
李青甲三人将马车拴在城外。
刘如麟将里面衣服的白衣撕下，系在头上，跪在地上。
李青甲三人赶忙去扶，刘如麟挥手一动，三人愣住，随后停了下来，沉默的看着刘如麟。
刘如麟咬着牙，努力不想让眼泪流下，可眼泪却是根本阻止不住，不停的滑落脸颊。
刘如麟泪流满面，重重叩头，不曾起身。
不曾起身，便是如此，一步一步跪走南坊城。
两旁守城将士不曾阻拦，他们认得刘如麟。
他们也知道刘无患的死，他们心里也难受的紧。
南坊城谁人不知刘家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遇恶则惩，遇善则赏，见哭则济，见难而救。
南坊城成为刘家的一言堂，与刘无患那行善的一生脱不了干系。
刘如麟便如此，跪走刘家。
两旁将士尽是转身，持武下跪。
天空之中不止的风，吹着南坊城的缟素。
满城皆缟素。
跪行三千米，来到刘府。
刘如麟并非习武之人，三千米跪行，膝上丝绸已经被磨破，有鲜血流出，在千米的道路上，两行鲜红！
刘如麟跪在刘家大门口，重重叩头。
日头红着。
刘如麟适才起身，走进刘家。
说这刘家府内，通灵堂的路，两旁一城高官大贤皆站在两旁，轻轻低头，以示缅怀。
刘家老管家尤申赶紧跑过来搀扶刘如麟。
“二少爷，节哀啊！”
尤申，在刘家做管家做了四十多年了，据刘锋雄所说，尤申年轻时候是个很厉害的侠客，后来被仇家挑断了手脚筋，扔在荒野，后来被出游的刘锋雄捡了回来，治好了以后便一直呆在刘家当个管家。
说是个管家，实际上与亲人并无两样。
刘如麟丝毫没有听进去，但还是在尤申的搀扶下走进了灵堂。
寂静的灵堂，刘锋雄与刘国鼎直接是席地而坐，两眼通红。
刘如麟颤抖着身体，一步一步走向刘无患的尸体。
刘无患脸色苍白，就连那薄薄的嘴唇都是煞白。紧闭着双眼，眉眼依旧是那般好看，表情很安详。
刘如麟泪水如同决堤一般，纷纷涌了出来，泪如雨下。抓着刘无患的身体失声痛哭。
刘脂柳走过去扶住刘如麟，豆蔻年华的刘脂柳还是很稚嫩，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是噙满了泪水。
门外，李青甲三人正在门口静静看着这揪心的一幕。
赵无芒静静摇头，叹道：
“人间疾苦，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啊。”
人间万般疾苦，此般最伤人。
赵无芒在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赵蒙为何要拼尽全力也要保护他的安全了。
人活一世，赵蒙已经站在了人间权力地位与武道的顶点。可人间无敌如何？天下无敌又如何？亲人离世，红颜枯骨，又如何不伤人心？
刘国鼎仍旧是红着双眼，走过去将刘如麟扶起，死死抓住刘如麟的肩膀，厉声道：
“不许哭！你大哥看了会伤心的。”
刘如麟转身站起，如同孩提一般擦拭泪水，刘国鼎、刘脂柳等人亦是如此，可无论怎么擦拭，眼泪依旧是止不住。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唐悠然走过去牵起刘如麟的手，不停的与刘如麟擦拭泪水，自己也是梨花带雨一般。
唐悠然自从来到了刘家，刘锋雄与刘国鼎始终没有嫌弃过她曾经的身份与经历，但还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怪异，而刘如麟远走西凉之后，这些日子都是刘无患来陪唐悠然，讲述着刘如麟幼时的故事。刘无患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也算是对刘如麟的一点点补偿罢了。
门外的三人也低下头，向刘无患深深鞠躬。
李青甲恍若明白，原先如何嫌弃李上武，嫌弃这几个永远不会正经的师叔和师爷，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贫了些，却也是比这样好多了，骨肉分离。李青甲本来便是李上武捡来的孩子，可命运多舛又多同，李上武也是李太虚捡来的孩子，天师府人丁兴旺，却是根本不曾有过血缘，可偏是如此，亲的好似一家人一般。
秦不臣也惆怅，自家倒是很团圆，可如今一看，他也怕秦八荒或者秦灏离去，倒也算是很少有过这样的思想。
而感触最深的便是赵无芒，他自己也是悄然落泪，真要来说的话，他赵无芒的身世比刘如麟可怜的多，父亲赵宇以及其他两个叔叔也都战死，幼时对他很好的许多叔叔也都几乎死尽，家里说实话，亲人也只有赵蒙、刀奴楼江、老师冉笑何、吕夷戟几人罢了。
所以，赵无芒对刘如麟不仅仅是感到哀叹，更多的是同情，同病相怜一般。
大道无情，人间有情。
天道胜无情，人间败无情。
多少人不该死，多少人该幸运，可都在这玩弄折磨的天道手里化作齑粉飞灰，不复存在。
刘无患是如此，刘如麟更是如此。
天道好像一重枷锁，牢牢禁锢住整座人间，所有人都被他视作无物，就连那千古来无数破天门登仙惊艳人物，也都是无谓的反抗罢了。
李青甲适才明白，练武就是一个字，争！
与人争，与权争，与势争，与天道争。
人本来就只有百年寿命，可许多江湖前辈甚至达到了数百岁，那些登仙的都得长生，在天道安排下的规则世界，他们便是践踏了规则，可最后也都会死，仙人不会死？谁能保证？那叶凉萧，那昭不起，还有刘漓骨、周密，都是折杀过仙人的人物，可他们呢？飞升之后便不会成为他人的磨刀石吗？
包括四大禁地，难道天道会允许这样的不安定因子存在？是不屑，还是根本抹除不了？
天道很谨慎。
李青甲想到了师爷李太虚，师爷他开不了天门吗？杀不了仙人吗？
不，他很确定，如今的李太虚完全可以杀仙人开天门登仙飞升，可他为什么不去呢？
与龙虎山有关系是一定的。
李青甲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点灵慧，当年控尸门被围剿，真由门被镇压，以及轰动天下的帝燕十血案，震惊江湖的无人案，背后都有李太虚的身影，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而是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
他虽然不知道师爷要干什么，但他李青甲知道，对江湖绝对没有坏处。
最让人疑惑的，五帝是执刀人，还是手中刀，不得而知。
李青甲三人如此一直在一旁等待，至日落黄昏。
刘家人皆白衣素缟，灵幡高飘。
刘家无愧八大家族，直接买下整座麟胜村后的大山，也在那十里桃花里，给刘无患修下陵寝。
这一夜很安静，无人喧哗，鸡犬也极安静，无人言语，无人眠。
至第二日清晨，李青甲三人前来与刘如麟告别，惊然发现，刘如麟，风华正茂的刘如麟竟然一夜白头！
李青甲虽然放心不下，可崔狼出世的消息太过沉重，他们必须尽快回去，不能耽误下时日。
赵无芒与秦不臣也是如此。
不必相送，男人离别何须啰嗦，四人四杯酒，南坊城外，三人纵马离开南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