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南宫柝（二）
这日，我正躲在学宫外偷听，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嘴巴。
我惊恐转头，映入眼帘的，是芳贵人那次派来跟踪我的太监。
上钩了。
“芳贵人请您过去，殿下请不要出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
我怎么会出声打草惊蛇呢，这可是我改变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我只会躲在被子里咧开嘴笑，半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儿臣见过芳娘娘。”
芳贵人经历了丧子之痛，看着比从前憔悴不少。
原本二九年华，如今看着，却比一些年过三十的女人还要老。
“坐吧。”芳贵人挥手，宫人们拿了小凳在床边，便纷纷退了下去。
“那日，你曾提醒我，要提防皇后她们，我虽将信将疑，却也是做足了准备。”
“不料，还是中了她们的奸计。”
我垂眸，声音悲痛，“芳娘娘节哀。”
“当日你来得急，也不愿说明消息来自何处，今日，可愿说与我听？”
“昔日，娘娘愿出手解围，应当也知晓，二皇兄他们时常欺侮儿臣。”
“您查出有孕那日，儿臣也去了，只是身无长物，不敢进去。”
“而后，二皇兄他们那日便将儿臣殴打一番，气急败坏间，听见他说，‘您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还敢帮儿臣，就不是没有孩子那么简单’之类的话语，一旁的三姐还特意制止了他。”
闻言，芳贵人抚上自己的小腹，眼眶湿润，“所以，他们就用计，不仅害死我的孩子，还让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立刻跪在床边，“芳娘娘，您是为儿臣解围，才会受此伤害，都是儿臣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芳贵人的确还算明事理，将我扶起来，“即便没有你，我腹中孩子也活不了，要怪，也是怪他们。”
“我本以为，皇后出身名门，即便善妒，也应该端国母风范，没想到，是蛇蝎妇人！”
“我听闻，你母亲在世时，也是受一些皇后身边的人欺负，此事可为真？”
“母亲她……是被皇后娘娘害死的！”我嘟囔着，便吼了出来。
下一刻，芳贵人捂住了我的嘴，热泪盈眶看向我，“好孩子，宫中人多眼杂，这样的话，你我心中知晓，切莫再宣之于口。”
我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点点头，“儿臣记下了。”
顿了顿，芳贵人平复了心情，方才压低声音，“柝儿，芳娘娘可以这样叫你吗？”
“母亲过世后，便再没人这样叫过儿臣，您对儿臣好，您叫当然可以。”
芳贵人点头，不由得再次湿了眼眶，却又再次压了下去，“你想报仇吗？”
我沉默了。
“你知道，芳娘娘这辈子，都难以再有孕，所以，想将你养在膝下，你我作伴可好？”
“你的母亲、我的孩子，都是被他们所害，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我用力点头，“想报仇。只是您不让我宣之于口，儿臣便不敢说话。”
……
在我极力装听话可怜的表演下，芳贵人信了。
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在经受挫折后，将自己的痛苦悲伤转化为优势加以利用。
失子之痛，皇帝出于宠爱她，对这个孩子也有几分怜惜，趁此机会，芳贵人提出，想收养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身边，皇帝果然没有拒绝。
于是，我顺利成为了芳贵人名下的孩子，也能名正言顺进去学宫学习，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己。
为了安抚芳贵人，皇帝特意晋她为芳嫔，依旧是日日宠爱于她。
虽然第一步踏了出来，但我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在芳嫔面前，我适时露出自己的聪明好学，将自己真正的想法都掩饰着。
先看她要如何报复皇后一党，再决定我接下来的棋往哪里下。
这人，我带着书包，蹦蹦跳跳来到芳嫔的宫里，“母妃，今日的课业，又得夫子夸赞——”
原本高兴的声音，在看见皇帝时戛然而止，“儿臣参见父皇。”
芳嫔也意识到我的生疏，温声开口，“柝儿，夫子今日又夸你了？快拿来给陛下看看。”
“嗯。”我将头埋得低低的。
皇帝看见我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多少是有些看不上的。
但顾及着芳嫔，还是接着往下说话，“拿来给朕瞧瞧。”
我没吭声，身后的太监将课业取下，恭敬呈给皇帝。
“陛下，柝儿年纪小，又入学晚，若是写得不如他的兄长们，您可不要笑话才是。”
芳嫔笑着看向皇帝。
我依旧垂着头。
皇帝原本也是这样想，“朕对孩子一向很宽容——”
看见我的课业时，他的神色有些震惊，难以置信看向我，又看向手中课业。
似是难以置信，这是眼前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人写的。
“柝儿，这是你写的？可是夫子让你抄书？”
我摇头，故作谦逊，“夫子让守着我们，在课上写的，二皇兄也得了夫子夸赞。”
整个学宫，也只有我们两人。
不过，二皇子受夸赞是在最初，我则是排在最后。
我这样提过，皇帝一定会去看二皇子的课业。
我看过二皇子的东西，远不及我。
芳嫔听了我的话，有些不满地蹙眉，碍于皇帝在场，只能默不作声。
“朕记得，你才入学宫不久，怎么能有如此斐然的文采？”
我立刻跪了下去，“求父皇恕罪。”
“入学宫前，儿臣想读书却不能去，一日，发现学宫墙边有一狗洞，便擅钻进去，偷听夫子教诲。请父皇责罚。”
皇帝自然不会因此事斥责于我。
相反，等他看过二皇子的文采，反而更会高看我一眼。
芳嫔似是没想到，皇帝并未被二皇子吸引目光，不动声色将目光扫了上去，“陛下，柝儿好学，臣妾当日寻他之时，也是在学宫附近，想将他养在膝下，也是因为他好学乖巧。”
“陛下若是责罚，臣妾愿替他受罚。”
皇帝原本绷着的神情松了下来，将芳嫔扶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爱读书是好事。”
“你也起来吧。柝儿，你写得很好，要再接再厉才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