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东凛帝卧病（五）
凌暮歌的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
他……未必无辜，但若不是柳鸣鹤假传圣旨，她母亲也未必死。
因为东凛帝后悔，当初醉酒写错圣旨，所以这些年，才对她这般好。
他无心杀杨氏。
徐正不知何时跪了下来，将头埋到了地上，“是老奴对不住您。”
凌暮歌一时无力又心酸，将人扶起来，“您只是听命办事，与我母亲也是陌路人，没有什么错处，我也怪不得您什么。”
无论东凛帝如何，那个断送枕边人性命的，才是最令人痛恨的。
没再说什么，凌暮歌下了密室，在下面的床上睡了一觉。
第二天大早，因为徐正告诉她开门的机关，在判断了殿中无人后，凌暮歌便开门走了上去。
东凛帝已经醒了，看见凌暮歌，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的气色已经比前一天好了许多。
凌暮歌拿着早准备的药汁，往他脸上抹了抹，一炷香后，他的脸色已经重新衰败下来。
“真是一个不负责的母亲，以为揣着的东西怎么跑都不会掉吗？”东凛帝嘴上带着淡淡的嫌弃。
“乖，告诉祖父，你活得很健康，比他可好多了。”凌暮歌笑着，往东凛帝的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告诉你母亲，只有趁现在乱起来之前，回到她相公身边，才能保住你们母子，否则……这条密道可护不住你们。”
凌暮歌还想说什么，到徐正突然咳了一声，凌暮歌连忙从密道走了下去。
好在她没拿什么东西，现在下去也不担心会遗漏什么。
只是这一大早，会是谁这么着急过来？
“儿臣参见父皇。”
这声音都不必判断，就知道是沐靖政的。
看来柳长绫昨日真的心动了。
“父皇今日的气色，比昨日还要白了，想来，昨夜喝了不少皇后娘娘的参汤。”沐靖政淡淡笑道。
“他们居然肯光明正大让你从宗人府出来，看来，对你很放心啊。”
许是人接近死亡了，东凛帝顾忌的东西越来越少，竟有些返老还童的意味。
“父皇，儿臣能出来，当然是自己的缘故。”沐靖政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承认比别人低，“父皇昨日，同母妃言说，答应写传位诏书，是吗？”
东凛帝没有作声。
“父皇，儿臣可以发誓，您传位后，尊您为太上皇，一切用度照旧，甚至可以更高。”
“呵……”东凛帝冷笑一声。
“老三，你还是应该和你陵王叔学一学，他的言语，可比你更有诚意。”
沐靖政铁青着脸色，随后，脸上满是诚意，“父皇，儿臣可以发誓。您知道的，发誓……”
凌暮歌忍不住翻白眼：发誓有用吗？若是发誓有用，沐靖政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发誓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朕发了这么多誓，也不见百姓有安生日子。”东凛帝慢悠悠开口。
“儿臣可以用皇室身份发誓。”
得到的是东凛帝再次一声冷哼。
“你的皇室身份，还不知真假，朕可不敢相信。”
见他油盐不进，沐靖政握紧了拳头，极力隐忍怒气，“父皇，你以为皇叔的承诺就有用吗？他和你是兄弟，禅位名不正言不顺，你一旦写下诏书，你的命也就在这里了。”
“你我父子情博，写下诏书，朕也是一个下场。”
听到这里，凌暮歌隐隐感觉，造反的日子就要到了。
今天是守灵的第六日，七日后，陵王出京下葬，这大好时机就会错失。
明日，就是最后期限。
这样想着，凌暮歌转身从密室离开。
殿内，察觉到密室被打开，凌暮歌离开的轻微动静，东凛帝微微凝眉：她做什么？
那诏书也没拿，现在出去，岂不是活靶子？
“父皇，儿臣劝您识趣一些，老七不是善茬，早在灵柩入京前，就知道您深陷囹圄，但现在，已经十天之久，他却还在西境稳如泰山。”
“他对您如此残忍，若是儿臣，必然不会如此狠心。”
“你是舍不得这至尊宝座罢了。”东凛帝一阵见血，“老三，曾经，朕看在柳贵妃的面上，对你寄予厚望，只是你，着实让朕伤心。”
“儿臣是以您为楷模，一举一动，都是照着您来的。”
东凛帝摇头，“你模仿的都是表面，实则是为了满足内心私欲。”
“为民办事，朕是真心希望他们过得安乐，而你，是为了享受朝臣和朕的夸赞。”
“正如你此刻，明明想打朕，想杀了朕，但你没有动手，是因为不想破坏你在外界中的形象。”
沐靖政登时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恨意，“难道沐千尘比我好吗？”
“他杀人、审讯人，手段可比我残忍不知多少倍！他就和你像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选他，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就因为他是嫡出而我只是贵妃之子？”
东凛帝淡淡笑着，眼中似有洞穿一切的睿智，“他爱民。”
“若是你攻下一座他国的城池，必然不管不顾暗示手下人洗劫一番，他却不是。”不仅没有暗示，还在入城前，严令士兵不能强抢强占，发现则是军法处置。
“他的狠辣是对于犯人，你却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朕欣赏他的直率和作为，而你的虚伪，是朕最厌恶的！”
沐靖政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是不会传位给我了，是吧？”
“你觉得呢？”东凛帝不答反问，眸中讥诮已经说明一切。
“既然如此——”沐靖政说着便掐住了他，“既然我不能，那谁也别想好过！”
东凛帝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他的脸上却更多是释然。
门口的徐正看在眼里，却没得到东凛帝的手势，只能干着急。
正当此时，远远瞧见颖皇后大步流星走过来，方才松了口气迎上去，“皇后娘娘驾到——”
听见这一声，沐靖政才稍稍回了理智。
颖皇后进门时，便瞧见沐靖政站在门口，床上的人脖子通红，正在大口喘气。
几乎是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颖皇后脸色难看地看向沐靖政，“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