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宠妾灭妻的将军（23）
两人一时无话。
这边赫连醉立于巨大的柳树之下，点点阴凉将她笼罩，不至于被春日太盛的阳光晒到。
旁边安安静静立着一身青绿的素问，嘴巴里不时嚼动着，露出一只蜈蚣的腿儿。
赫连醉只将眼睛放在不远处平原上撒欢儿的夙月身上，孩子好容易捂白一些的脸蛋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额头上都是汗。
还一边跑一边想扯下自己身上繁琐的衣物，来一场旷野上的裸奔。
“……一个人也能玩挺开心啊。”赫连醉眯起眼睛，细细碎碎的阳光投射到她的眼里，像是碎了的金子。
散发出动人的光芒。
马蹄声由远及近。
赫连醉早就感应到有一人一马靠近，神识一扫发现又是老熟人，不想搭理，便没吱声。
素问和柳树看主人没动，自己也不动。
只有夙月，感受到地表不平常的抖动之后竖起耳朵，整个人轻巧一跃缩在灌木丛后面，四脚着地，眼睛死死盯向来人的方向。
陆峰烨远远地就看见立在树下那一抹俏白的身影，即便看不清，也能感受到淡然出尘的气质。
他心头猛地一跳，往事涌上心头，一时竟有些近乡情怯的踌躇。
但马儿并不懂主人的心思，几个奔驰就停在了赫连醉不远处，打了个响鼻。
赫连醉不带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看见了陆峰烨眼里压抑的情感，后悔、喜悦、痛苦……汹涌得直欲将她整个人吞噬。
看来陆峰烨是知道原身救过他的事情了。
但，那又如何呢。
陆峰烨翻身下马。
他一袭黑衣，长身玉立，又比赫连醉高出整整一个头来。
再加上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气质，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走到赫连醉面前，双目对视。
陆峰烨看见了她清澈的眸光里自己的模样。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低沉的声音传来。
赫连醉没有移开眼睛：“将军想听什么？”
陆峰烨眉间带了一丝痛苦和期待：“几年前，你可曾在城北救过一个受伤昏迷的少年？”
赫连醉毫不避讳：“救过。那不就是你么。”
陆峰烨眼眸睁大，身体一震。
“那你为何当时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你的身份？”
赫连醉心说谁知道当时她怎么想的，嘴上却不紧不慢道：“为何要告诉你？你与我父亲关系势同水火，说与不说，有何两样？”
陆峰烨脸上痛苦之色愈发明显：“这如何能一样 ，你与你父亲……”
“我与我父亲是不一样的吗？”赫连醉轻笑一声：“如果真的不一样，我嫁给你三年，为何始终捂不热你的心？”
“我……”
“做得好了，你看不到；做得不好了，就是‘奸臣之后果然如此’。陆将军，你自己想想，即便我真的告诉你了，我是救你之人，你会对我改变态度吗？”
赫连醉的笑容变成了嘲弄：“不，你不会。你是一个如此爱惜羽毛的人，如此忠君正直的人，怎么会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不，不是这样的……
陆峰烨想要反驳，但是他下意识觉得赫连醉说的是对的。
他一直以来对赫连醉的厌恶，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和丞相的立场不同。
如果抛开这层身份，赫连醉本身其实是一个极好的人。
看见赫连醉眯起的眼睛，陆峰烨第一次说话变得吞吞吐吐：“阿醉，我以前对你确实过分了。如今我已知自己爱的人是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不能。”赫连醉干脆利落地摇头：“你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我，甚至现在来找我，也只是因为我曾经救了你。你带着这份自以为是的感动前来，一厢情愿地希望我配合，可是我偏不。”
“谁救了你，你就爱谁，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
赫连醉盯着陆峰烨：“这并非我认知里对于爱情的定义，如此摇摆不定，把自己的终生幸福归结于不确定的因素，我不觉得你是真的爱我。”
“还是那句话，你是在自我感动。”
“你心里认定我不求回报地救你，肯定也是在意你的；而你为了满足你自己心里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有恩必报，被那几个月的短暂温馨晃花了眼，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它——”
赫连醉冰冷一笑：“说到底，你只是出于自己的私欲，一方面想要让大家觉得你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有一个好名声；另一方面，你是想要一个无条件为你付出的人。”
“但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陆峰烨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敢相信，曾经温柔地陪伴自己，无论自己如何伤害她都不会有怨言的那个赫连醉，竟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难道和我在一起厮守终生，你不会快乐吗？”他嘴唇颤抖：“从小到大，我都知道你——”
赫连醉不耐烦地半转过身：“此一时彼一时，我不否认那时候我对你的情意。但是，从我决定放手的那一天，你就再也无法左右我的决定。”
陆峰烨心头剧震，眼眶通红：“你在怨我？”
赫连醉：“？”
陆峰烨死死盯着她：“我不信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只因为我冤枉过你一次，就要全部被推翻。”
“我不信你真的从此不再在意我，你这些都是气话！”
赫连醉不想和他争辩，转身就走：“那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陆峰烨一惊，伸手就要抓住她的手腕。
赫连醉挥手就要把人震开，谁知有人动作比她还要迅速，从灌木丛里“嗖”地一声窜出来，飞起一脚就冲着陆峰烨的脑袋踢。
是夙月。
陆峰烨不得不侧身避开。
一个呼吸的时间，赫连醉与他之间就插进来了一个人。
那个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白脸。
陆峰烨脸色冰冷：“你到底是谁？有何资格插手将军府的家事？”
赫连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陆将军，自我离府也有半年时间，上次你见到夙月也有月余。你每天竟然如此之忙？嘴上说着关心我，却连我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柳树也随之摇摆不定，树叶抖抖簌簌，仿佛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陆峰烨分神看了一眼那棵巨大的柳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总觉得这树是在哪里见过。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再牛逼的柳树也没有目前的赫连醉重要。
她的话精准命中靶心，将陆峰烨内心的自尊射得一干二净。
事实就是如此。
他说爱她，但什么关于她的事情都不去了解。
陆峰烨陷入了沉默。
夙月一脸挑衅地看着面前这个瞬间无了气势的男人，只觉得赫连醉超强。
不用打架都能让人失了斗志。
片刻过后，陆峰烨抬头，眼里已经涌起了祈求：“阿醉，跟我回去，我保证——”
他知道有夙月在，自己今天没办法将人强行带回去了。
赫连醉这次没再回答他，自顾自地走远了。
陆峰烨迈步想要去追，但他脚步往哪迈，夙月就往哪边堵。
这个来历不明的，名为夙月的少年身上藏着一股极深的威胁，陆峰烨不欲与他交锋，冷了脸色转身上马，竟是离开了。
夙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说着喜欢喜欢，竟然连尝试突破都不尝试一下。
他真的有资格说爱？
他最爱的是自己吧！
狼少年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赫连醉缓步走着，素问离得远远的吊在后面，夙月便明目张胆地凑了过去。
他能闻出来赫连醉身上平和的味道——她对那个男人连情绪波动也无，定然是不在意的。
赫连醉也不排斥他的靠近，反正这孩子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能感觉到玄武的灵魂碎片日复一日地变得强盛起来，逐渐在夙月的眉心凝聚。
再过不久，怕是就能觉醒自己的意志了。
到那时，也是自己解决问题离开的时候。
苏眠晚作为大气运之人，她是上三天谁的转世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陆峰烨自己作死将人从身边推开，与丞相对立的最不稳定因素变成了废物。
而苏眠晚如今对自己极为信任，可以说天道气运实际上是在往丞相府，甚至是三皇子这边偏。
只要苏眠晚脑子清醒，不想着重拾旧爱，那问题就不大。
大不了等一切事了，她将人强行带走，让剩下的人公平竞争也可嘛。
陆峰烨的下场她已经可以预见，也没兴趣去推波助澜了。
更何况受了情伤、丢了孩子的苏眠晚天天窝在丞相府里，没事去花园里晃悠，仿佛又和那个三皇子看对了眼。
最近还偷了摸地问身边的侍女，如何刺绣的事情。
赫连醉不打算阻止她，也不打算提醒苏眠晚，平民与皇室无法通婚的事情。
毕竟天道意志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
大气运之人，总是会冥冥之中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眠晚之后可能会顺手救一个贵人，可能过不了多久得到丞相喜欢，顺理成章成为自己义妹，都有可能。
——如果她又想嫁给三皇子了的话。
夙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赫连醉变得更加放松的身姿，心情也不由愉悦了起来。
就差长个尾巴疯狂摇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