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叶贵妃突然出事，将原本温馨的气氛瞬间打破。
涉及子嗣问题，饶是蔺衡也不敢怠慢，哪怕心底再如何不爽，面上也是一副着急的样子。
站在廖氏身侧的蔺宁听着蔺衡心中抱怨着：“好烦呀，朕就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这皇帝当得委实没有乐趣。”
“早知道当初这样麻烦，就爱谁当谁当去！”
蔺宁还是第一次听见蔺衡心声如此活跃。
黑眸不禁睁大。
原来父皇也不是很愿意当这个皇帝呀。
“皇后随朕一起过去看看吧。”
蔺衡都开了口，廖氏自然允诺。
蔺宁伸手扯了扯廖氏的袖子：“宁宁也想去。”
“那就一起去。”
蔺衡发话，一行人从凤栖宫出来上了辇车，担心下雨天气凉，蔺宁体弱会害病。
出门前特意为小姑娘披了件风衣。
坐在廖氏和蔺衡中间，辇车里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冷。
趴在窗前，一路走过看着浸没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的红墙金瓦。
“宁宁在看什么？”
“在看外面呀，雨中的宫道第一次见。”
蔺衡闻言笑道：“雨中风景自然别有一番味道。”
说话间来到韶华宫内，此时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的端着一盆盆血水。
太医院几位太医都驻守在门外，女医在其中救治，时不时传出里面贵人的情况，供太医下方。
见蔺衡和廖氏一起过来，韶华宫掌事太监和掌事嬷嬷连忙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奴才也不清楚，叶贵妃吃了皇后娘娘要御膳房赏赐的涮锅，本来都好好的，贵妃娘娘还很高兴，结果忽然就腹痛难忍，接着就有了小产迹象。”
说到后面，两位掌事声音都发了颤。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皇后有意害她？”蔺衡坐下来，语气平淡，语境却要人心底发寒，廖氏和蔺宁坐在另一边，态度端庄，仿佛并没有听见蔺衡的话一般。
“奴才怎敢，奴才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你们最好不要有，赏赐叶贵妃也是朕同意的，将这几个月为贵妃诊脉的太医叫过来。”
蔺衡说完，少顷，一位留着白色胡须的老者过来。
“老臣见过陛下。”
“是汪太医，这段时间贵妃的平安脉都是你？”
“回陛下，是老臣 ，贵妃的脉象一直平稳，并没有见异常，而且有老臣所开的安胎汤，只要贵妃娘娘不做剧烈运动，不服用其他药物，就绝对不会出现问题，皇上您是知道这安胎汤是老臣家里几辈子传下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汪太医在安胎、养胎这一方面很厉害。
宫中的几位皇子公主都在他的照看下平安降生，从未有过差错。
早在见到汪太医过来时，蔺衡就笃定这平安脉不会有任何问题。
“既然不是安胎汤的问题，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吃一个涮锅，就能小产？”
“老臣检查了贵妃娘娘食用过的涮汤，并没有导致小产的食物，理应不会是涮锅的问题。”汪太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明显有些犹豫。
蔺衡看他：“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汪太医额上已经出了汗，自古凡事涉及江上子嗣问题都是大事。
“老臣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若是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但最近听说，叶贵妃一心想要求女，就托了一些人，从宫外弄了一些得女的偏方，不知是否有这件事情。”
汪太医话音一落，就见跪在蔺衡面前的两位掌事瞬间叩头大喊：“冤枉，陛下绝对没有此事，涉及皇嗣，贵妃娘娘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的，贵妃娘娘只是见陛下喜欢小公主，就希望自己这胎能生个公主讨陛下欢心，可从来没有旁的心思，请陛下明察！”
“既然没有其他心思，汪太医又是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
汪太医叩首：“这风声不单老臣知晓，宫中几乎都应听说过，叶尚书为女求药的事情。”
蔺衡轻笑一声，透着森森寒意：“那看来只有朕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了，派人去请叶尚书到韶华宫一叙。”
“汪太医，贵妃腹中乃是皇嗣，请您务必要保住他。”
“娘娘放心，老臣一定会尽全力的。”
“好，你去忙吧。”
汪太医下去后，廖氏倒了一杯茶送到蔺衡面前：“陛下喝点水。”
蔺衡伸手接过，黑眸透着寒气，显然是真的有些动气。
蔺宁伸手扯了扯蔺衡的袖子：“父皇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一会尚书爷爷过来，说清楚事情就解决了。”
面对小姑娘温声细语的安慰，蔺衡心底郁气散了一些，笑着揉了下蔺宁的头：“这些事情本不该让你听见，污了我们宁宁的耳朵。”
“宁宁有父皇母后陪着，宁宁不怕。”
“乖，给小公主做一些热乎的吃食过来。”
没必要要他的小公主，跟着他们一起在寒风中受冻。
叶贵妃那边传出来的哭叫，显然不是好预兆。
廖氏喝着温茶，看不出喜怒。
蔺衡起身在回廊里走动，看到从外面跑进来的蔺墨，才停下脚步。
蔺墨一冲进来，先是去询问了叶贵妃的情况，在知道情况不好时，神情忽然无措起来。
“墨儿过来。”
突然听见蔺衡声音，蔺墨才回过神赶紧过去。
见礼之后，蔺衡开口：“别担心，你母妃不会有事。”
蔺墨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就算叶贵妃平日对他严厉，甚至不顾他的想法要他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这种时候也只剩下担心。
蔺衡无意同蔺墨说什么，要他坐到蔺宁旁边去。
蔺宁看着神情慌乱的蔺墨，伸出小手将自己刚刚剥好的松子放到他手中：“二哥哥，别担心，叶娘娘会没事的。”
“妹妹吃吧，哥哥不想吃。”
蔺墨扯了下唇角，想给蔺宁一个笑容，奈何他此时完全笑不出来。
听着蔺墨心底对于前几日同叶贵妃对于出宫一事顶撞的自责，蔺宁心底也颇为不是滋味。
只是眼下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有叶贵妃真的无事，蔺墨才能安心。
但是……
看向跪在回廊中两位掌事，蔺宁轻轻抿起唇角。
叶贵妃用了那药，真的能生出小姑娘来吗？
叶尚书来得很急，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慌张。
蔺宁不是第一次见他，早在除夕夜上，蔺衡宴请百官时就曾见过。
此时看着对方没了往日的那一份端庄沉稳，听着从对方心底传出来的慌乱声音。
蔺宁抓了一下把瓜子，耐心剥着。
“老臣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叶尚书不必多礼，陛下找您过来，是贵妃娘娘身体有碍，理应要您知晓，再者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您。”
这件事情的开端必然要由廖氏主持，蔺衡坐在一旁表情不善。
叶尚书余光瞥着他，心底更是七上八下的。
面上却还要强装镇定：“不知皇后娘娘要问老臣何事？”
“宫里最近有一些传闻，传闻叶贵妃求女心切，向宫外找了一些偏方在用，不知是不是真的。”
廖氏脸上带着得体的笑，说话柔柔弱弱，听着就很舒服。
可此时从她口中出来的话语，对于叶尚书而言，每一句都是心惊肉跳。
“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成！”
“现在被发现了，怎么办啊！”
“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到老了结果……晚节不保！”
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蔺墨身上，叶尚书心底一紧，跪下来：“是老臣糊涂，陛下您惩罚老臣吧。”
蔺衡看着主动承认的叶尚书，对于尚书本人，经过十几年共事，对于对方的性情，也很了解。
没有太大的野心，老实本分做事情，不能说多上进，交给他的事情却也从未出过差错。
却不知为何能够教出叶贵妃这样的女儿。
“你确实糊涂，害了你自己的女儿。”
“是是，老臣糊涂，老臣当时就该拒绝，可看到她哭，老臣心里就难受，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老臣的错，只求您往开一面饶了叶贵妃吧。”
一个年长老者，跪在这里痛哭流涕。
蔺宁偏头看向握紧双拳坐在那里的蔺墨。
心里一软，伸出小手扯了扯蔺墨的袖子笑，小声道：“二哥哥不要难过。”
听见他们这边的小声音，蔺衡抿了下薄唇：“叶贵妃作出伤害皇嗣的事情，朕可以为了墨儿宽恕她这一次，但是你……”
“老臣知道，老臣年事已高，是时候告老还乡以享天年，还请皇上成全。”
“朕准了。”
简单的三个字，蔺衡也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叶尚书离开前，仔细问过太医，皇嗣是否能够保住，见太医摇头，也知晓叶家大势已去，只希望叶贵妃今后在宫内能够安分一些，好歹还有蔺墨在。
叶贵妃求女不成，反倒害了皇嗣的事情，在宫里传开。
大多数人都觉得她太贪了。
有了蔺墨不够，还想要一女儿来求得蔺衡的关注。
结果女儿没求来，还害了自己。
叶贵妃从贵妃贬为妃，以儆效尤。
此时叶贵妃刚刚醒来，下意识摸上自己腹部，结果之前已有凸起的部位，平坦如常。
身体一僵，睁开眼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娘娘，娘娘你现在还不能动，娘娘……”
“不要拦她。”蔺衡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醒来的叶贵妃，“你问孩子，朕还要问你呢！”
看见蔺衡，叶贵妃瞳孔都骤放接着就哭了起来：“皇上，臣妾也只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臣妾也没想到会……”
她是个聪明的，事到如今，想必蔺衡已经知晓了事情经过，再做隐瞒就太不明智了。
“你父亲已经全都交代了，你不必再说其他，这件事情他已经代你受过惩罚，太医说你这次伤了根本，恐以后再难有孕，接下来的日子，安心休养吧。”
蔺衡看着她，只觉得同叶贵妃相处的这十几年里，也不曾了解这个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也罢，至此也不需要去纠结这样的问题了。
一行人从韶华宫离开，蔺衡虽未明说，但众人都已知晓，叶贵妃大势已去。
娘家牵出都城，日后在这深宫之中，能够依靠的也唯有蔺墨一人。
如果她能真的安守本分，日子倒也不会太难过，若是还有不甘之心……
蔺衡走后，来福就带了圣旨过来，至此大耀王都，在没有叶贵妃。
蔺宁和廖氏回凤栖宫路上，一直沉默着，小姑娘眉头紧蹙的样子，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廖氏伸手轻轻戳了下她的眉心：“宁宁再想什么？”
蔺宁回头看向廖氏：“宁宁有些想不明白，叶娘娘明明已经有了二哥哥，为何还一心想要小妹妹呢？”
廖氏将她抱到腿上：“宁宁觉得，父皇对你如何？”
“父皇对宁宁自然是极好的。”
“这样的好，宁宁能够感觉到，外人也能感觉到，因为宁宁，你父皇来凤栖宫的次数是不是都比往日要多了一些？”
听着廖氏的分析，蔺宁点头：“所以叶娘娘就想生一个小妹妹，这样父皇若是喜欢，就也能时常去韶华宫坐一坐了。”
廖氏摸摸她的头：“这些事情同你无关，你无需多心。”
蔺宁靠在廖氏怀里：“母后可曾像叶娘娘那样，希望父皇多来凤栖宫坐一坐？”
“从娘亲嫁给你父皇那天起，就明白这一生，不能独享你父皇，所以娘亲从未奢求。”摸着女儿小脸，廖氏眼底润满温柔，“但是娘亲希望，日后宁宁可以找一位一心爱你的夫君，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蔺宁搂住廖氏的脖子，尽管娘亲一直在笑，笑的还很温柔好看，可是蔺宁就是知道，廖氏心里并没有面上来的那样洒脱。
这天底下哪有女子愿意和他人分享自己所爱。
“宁宁哪里也不去，宁宁要陪在娘亲身边一辈子。”
廖氏轻笑着拍拍她的背：“你这样说，娘亲可是要当真的，到时候你哭着喊着要出嫁，娘亲也是不准的。”
玩笑说完，廖氏到底不敢让蔺宁太过忧心：“好了，别哭了，回去后宁宁想不想吃一碗甜甜糯糯的糖糕？”
小姑娘眼睛里还挂着泪花，听到糖糕两个字，点头：“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