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风暴（6000字）
“老哈，你现在真的可以开香槟了。”
于晗躺在椅子上，感慨地说道，背后是一片欢呼雀跃的研究人员。
“是啊，太难以置信了，我本来以为”
哈林也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这已经是最完美的情况了，这个文明居然如此友善，也可能是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它们根本看不上我们”
于晗默然，并没有回应哈林，只是一声不吭地盯着屏幕。
此时，两位宇航员已经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行走在这些工业机器人的之间。
林长肃轻轻地靠近一台工业机器人，两者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一米左右，甚至更近，他呼吸急促地观察着它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像是在打量一件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
他就像是一个来到新世界的无知者，正在逐渐探索这一片梦幻的区域。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防护服身上的摄像头也将工业机器人身上的诸多细节均记录了下来。
这些高清的画面均以第一视角展现在了屏幕中。
看着这些画面，林禄的脸简直都要贴在屏幕上了。
虽然先前着陆器也会传输回一些关于工业机器人的外观画面，但那仅仅是暗地里的偷拍，或者是一瞬间的擦肩而过。
像如此近距离的清晰视角，甚至足以让林禄观察到机械臂轴承的微小位置！
林长肃显然也很清楚他的任务，保持好脚下步伐的缓慢移动，他只要轻轻抬手，似乎就能碰到眼前这架工业机器人光滑的银白色装甲。
但他很清楚，自己肯定不能做出如此过界的举动的。
动手动脚，不成体统。
“怎么样？”
于晗有些紧张地向林禄问道。
他深知自己的这个学生可谓是机械制动领域的奇才。
如果能从这些超未来科技机器人中观察出一些端详，对于华国，乃至整个世界而言，都将会是巨大的贡献。
但于晗很清楚，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实现，真的太难太难了。
“老师，这可比着陆器传输回来的画面清晰多了，我甚至能看到在它们装甲缝隙间极为纤细的铜柱！这些坚硬笔直的铜柱就像是它们的肌腱！所以它们才能做出如此丝滑有力的动作！”
感受到林禄兴奋的情绪，于晗也不禁点了点头。
是的，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派遣两位宇航员登陆火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以更加近距离的视角观察这个文明。
哪怕是观察到一架最基本的机器人，对于蓝星来说也是飞跃式的进步。
该计划基于这个外星文明有着明显的友善倾向，而在现在看来，这些工业机器人依旧在扫描着拾火号飞船，并没有对陈泽林长肃二人的举动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那台负责指引他们的工业机器人并没有投入扫描工作，而是静静地立在一旁，注视着两人。
这是方良的视野。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的宇航员，这个画面不知为何十分滑稽，就像是一个刚刚学步的小婴儿，正在努力地触碰着这个世界。
实际上，方良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在这个渺无人烟的火星上已经待了整整三个月之久了，而且这个时间还在不断增长着。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方良或许在未来的大部分时间中，都要安身于这个由他亲手打造而成的机械基地中。
他也回不到蓝星了，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但对于这两位刚刚抵达火星的优秀人类，方良作为他们的同类，心中难免会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兴奋。
他们代表着华国，也可以说是蓝星上的人类文明。
方良不知道他们的加入会不会给起源基地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种想法并没有什么危险性，方良的思路很清楚。
如果这两个宇航员但凡有一丁点想要毁坏起源基地的趋势。
那就不好意思了，方良并不是什么烂好人，也不会因为某些曾经有过的羁绊大发慈悲。
所以，对于他们的监视工作应该是首位任务。
“零？”
方良在面罩里发起了对零的通讯。
“我在，先生，这艘来自蓝星的飞船已经扫描完毕，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一些功能性设备，还有许多经过脱水处理的食物。”
“我需要一套关于这两个人类的处理方案，你有什么看法？”
方良问道。
“您是想将他们带回起源基地么？”
零反问。
“是的，我现在就是这个想法。”
和零交谈，方良根本不需要掩饰内心的想法，对于难以理解的难题，有什么就说什么就好，零总会给出一套最完美的答复。
“我认为可行，在对拾火计划的理解中，他们并没有想过针对基地做出什么攻击措施，相反，拾火计划中的大部分条例都是针对于外星文明的接触和交流，他们能够很深刻地认识到蓝星文明和起源基地之间的科技差距。”
零思考数秒，缓缓回答道。
“听起来你对他们的评价很高？”
方良忽然笑了笑。
“不，只是针对这个拾火计划而言，在蓝星文明中的另一部分成员里，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什么意思？”
方良话刚说出口，就已经猜到了零的意思。
拥有升格网络的帮忙，现在的零就像是一颗洞察蓝星的眼睛，它的核心芯片足以处理运算蓝星上浩瀚如大海的数据流。
“在m国东部有一个名为第十区的基地，它囊括了一众航空研究中心，拥有m国最先进的科研团队和安保设施。”
“这如我刚刚所说，他们刚刚剿杀了一只畸形体，先生，这只畸形体先是杀死了五位研究人员，然后被一只警备小队射杀。”
“什么？！”
“抱歉先生，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数据资料，我并没有计算到在那个木盒之中，已经失去所有水分的刺球依旧还存在着活性。”
方良心头一抖，情绪猛地在这一瞬失控。
在蓝星已经出现畸形体了？？
那就不就意味着蓝星上也拥有着那些胚胎体，或者说那些类似蠕虫的黑色寄生体，已经出现在那颗蔚蓝的星球上了。
纵使方良猜到了这个情况在将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会发生。
但是他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们怎么处理这只死去的畸形体。”
方良急促地问道，“我的意思说，它真正的死去了？”
“是的，他们分解了它，一旦畸形体死去，它身上无数颗相似的黑色细胞体将会失去活性，结构崩塌分解，变成无色无形的流质。”
零读取了耶鲁德尔研究基地的数据网络，成功获得了这份报告的具体内容。
“”
方良保持了沉默，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木盒中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刺球体，依然拥有使得金属变异畸化成怪物的能力。
这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是最疯狂的病毒，也没有这种恐怖的能力，因为它们无法在外界长期生存，必须要尽快找到宿主，才能让自身的存在产生意义。
“他们还得出了什么结论？”
“和我们的研究结果相似，只不过少了很多东西，以这颗破碎成粉末的刺球体为例，他们的研究人员在地下室里发现了这些黑色粉末，并对其进行评估分析，得到了关于它的结论。”
“那这只怪物是怎么生成的？这些粉末附着到了某些金属上？”
方良脸色凝重，开口问道。
“他们将黑色粉末放置在了样本储藏室里这时那段时间的录像画面，我截取了相关部分。”
零沉默了数秒，随后将这一段监控录像发送到了方良的面罩中。
巨大的铁架摆放得井然有序，上面摆满一个个规格不一的圆形实验皿，每个实验皿中都有着一份样本。
零特地将数份实验皿的位置在这段画面上注明了出来。
那就是被分开存放的几份黑色物质，它们位于铁架中段的位置，安静地沉睡着。
“这是事故发生的两天前。”
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提醒道。
忽然，防火门被一个男子打开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研究服，看样子似乎有些慌张，在一个个铁架上来回查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存放黑色物质的器皿前停下，拿出一根细小的试管，将一个器皿内的黑色物质倒了进去。
而后突然，他猛地看向半开的门口，堆起了笑容，似乎在跟谁谈论着，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试管藏进了大衣的内兜中，随后走出了这个储藏室。
就在这时，男子的动作显然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他转了个身，却恰好将一份靠近铁架边缘的器皿打翻了。
器皿无声地跌落在软质的胶性地板上，倒扣了过来，其中的黑色物质也翻到了出来，洒在了地面上。
男子并没有发现这一幕，他走出了门，自然而然地将门关了起来，整个储藏室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能给我这个男子的信息么？”
方良把画面重新移到了前半段，紧紧地盯着这个男人的侧脸，沉声问道。
“克莱·尤里，高等级生物研究所的总负责人，曾和第十区有过数次合作，包括提供一部分专业器械设备以及材料，也属aorc的成员之一，在该组织中地位不低。”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零便拔出了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如果方良还想知道，甚至连他在某家医院的出生证明都能翻出来。
“他带走了这些黑色物质到底想做什么”
方良心中想着，而零直接将画面播放的速度提高到了几十倍。
接下来发生的便是那只破门而出的大头怪物，诡异的镰刀撕裂厚重的大门，疯狂的姿态令方良的心脏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能定位到这个家伙么？”
“他似乎丢弃了所有通讯设备，无法查询到他的位置，最后得到的信息是这个名为克莱·尤里的男人搭载了一趟前往北m洲的航班。”
“好”
方良微微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取走这些黑色物质，难道他明白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又去了哪里？这个名为aorcd的组织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一个个疑惑忽然不断地在方良的脑海中闪过，使他瞬间清醒了起来。
算了，这些问题等回到起源基地再好好想想。
现在，还是先应付好眼前事再说。
在方良和零交谈的时候，工业机器人已经完成了对拾火号飞船的扫描分析。
淡蓝色的眼瞳和陈泽略显紧张兴奋的眼神相对，没有半分波动。
随后，一台台工业机器人忽然挪动着脚轮，解除了对拾火号飞船的包围，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
方良也移除了对这台工业机器人的视角控制，只是给它们下一个简单的返程命令。
他倒想看看，这两位宇航员会做出怎样的措施应对。
而这些工业机器人突然间的举动吓了两人一大跳，还以为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们瞬间止住了步子，紧张地站在了原地，直到一台台工业机器人从他们的身边优雅地绕开，沿着来时的山谷踏上了返程的路。
林长肃也缓缓松了口气，和陈泽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狂热的兴奋。
他们不仅是第一批登陆火星的宇航员，也是第一批和外星文明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接触的人类。
可真所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作为代价，他们两位或许这辈子都将留在这颗星球上。
这是十分残酷的事实，虽无人表明，但这两位宇航员都深知这一点。
“现在怎么办？跟上它们？”
陈泽的语气有些颤抖，连忙通过耳麦向林长肃问道。
“不然呢？！”
林长肃忽然转身回到了拾火号飞船之中，在器械上来回摆弄着，将所有设备关闭，同时拿出一个便携式密封袋，将食物和饮用水填满这个袋子，丢给了飞船下的陈泽。
“拿着！”
说罢，他又拿出一个袋子，装了一些食物和水，背在了身上。
紧接着，他又在一个储存箱中掏出数管小臂粗的漆黑管状物，撕开了其上覆盖的一层薄膜，检查了一下，随后也装进了袋子里。
这是特别研发的一种浓缩型供氧剂，将其插进防护服背后的凹槽中就能持续不断朝防护服的内部提供氧气。
每一管供氧剂大概可以持续将近一天的时间。
这些供氧剂足够他们支撑数天的时间了。
“这些供氧剂真的够么？”
陈泽接过林长肃递来的黑管，也和他一样插进了密封袋的空隙中。
“只能带这么多东西了，你总不能把整个储存箱都带过去吧。”
准备好一切后，林长肃从飞船上跳下，无奈地说道。
“”
陈泽仰头看向这片与众不同的特殊天空，眼神复杂，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放心，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随随便便死去的。”
林长肃猜到了陈泽在想些什么，无奈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也别说得这么直白好吧。”
陈泽叹了口气，将密封袋的束缚带锁紧，跨在了肩上。
“我只是想想，没什么的，当我进入那艘飞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你可是临危受命的英雄啊。”
林长肃忽然摇了摇头。
“你不也是。”
陈泽哈哈大笑。
“你放弃的东西可比我多太多了，陈泽。”
林长肃望向远方一片绵延的山峦，大风正卷动着沙尘，遮挡住了天空。
“人总要舍弃一些东西的不是吗，更何况我们呢。”
陈泽低了低头，林长肃能听到耳麦中沉重的呼吸声，也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我已经看不见它们了。”
随后，陈泽向远处山谷的所在位置眺望，这群工业机器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沙尘之中。
“可以跟着他们的痕迹走，如果降落地点没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在那个外星基地的东南方向。”
林长肃指了指地面上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痕迹，“这些就是天然的路标，那个外星基地应该十分巨大，很容易找到。”
“但愿如此。”
陈泽呼了口气，终于迈开了脚步。
若是将视野无限拉大，直到触碰整片天空，抵达宇宙，连这颗淡红色的星球也和这两粒白色的小点一样，如同沙砾一般微不足道。
但这两粒白色小点却承载着几十亿人的信念，如果它具有重量，那将是多么壮观的画面。
方良依旧位于山巅之上，一场新的沙尘暴正在酝酿，细不可见的石子正在敲击着他的装甲，却造不成任何痕迹。
他看着两道白色身影慢慢远离那艘飞船，成为这片暗红色海洋上的两艘孤舟。
方良认真地盯着他们，眼里忽然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们心中的勇气，居然可以支撑他们来到这片荒芜未知的星球，坚定地迈出了步子，朝着前方走去。
更何况这颗星球上正孕育着一个超乎常理认知的强大文明。
就像是两只蚂蚁迎着海潮走去，义无反顾，令人不禁心生敬佩。
“零，将这两位人类的信息输入钢铁之墙，让他们拥有通过的权限。”
方良在面罩上下令。
“明白，先生，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让机器人去试验田里挑选一些品质最佳的果实吧。”
方良沉默数秒，忽然说道。
“您要宴请他们么？”
零轻笑道。
“你的蓝星知识学得可真快。”
“它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了，先生。”
“看好他们。”
“”
零第一次主动挂断了通讯，方良笑了笑，腿部推进器启动，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山峰之上。
“糟糕，沙尘暴好像要来了！”
林长肃感受着轰击在防护服上的强劲大风，抬头看向了天空，顿时紧张了起来。
火星上以二氧化碳为主的大气既稀薄又寒冷，原本还是稍显明亮的天空在一刻竟变得灰暗了起来。
大风卷过地表，升至天空，无数沙尘和砂石随之疯狂舞动着，遮天蔽日。
在火星上，最为恐怖的沙尘暴速度每秒可以达到180多米，就算是蓝星上的12级台风，最大风速也只有它的六分之一。
林长肃和陈泽遇到的这次沙尘暴似乎不算太大，但对于两个羸弱的人类而言，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也足以瞬间将其摧毁。
“真是淦了！怎么办！加速？”
陈泽的脸色也是一变，抓紧了几乎要被大风吹走的密封袋，朝着耳麦喊道。
他们现在刚刚抵达山谷的位置，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道路，两边是高大的山体，遮天蔽日。
大风在这条裂隙中愈发猛烈的涌动着，赋予每一颗石子强劲的冲击力。
“穿过它！待在这里就是等死！”
感受着大风的劲头似乎并没有继续向上攀升，林长肃当机立断，朝着耳麦喊道。
他说的没错，他们不可能回头了。
身后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拾火号飞船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不清楚的小点。
如果在回到平原的时候沙尘暴加剧，那他们的结局将没有悬念，那就是被狂暴的怒风彻底撕碎。
与其退缩，还不如赌一把！穿过眼前这道山隙。
“那就冲！走！”
陈泽大吼一声，把密封袋的绳扣锁死在腰间，腾出了双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朝着眼前的道路冲去。
由于大风的原因，两人脚步踉跄，好几次险些向后栽倒。
所幸在这片山间道路中有着许多半人高的岩石，两人猫着腰，竭力地在大风中穿行着，硬扛着铺天盖地涌来的沙石，顶不住了就躲在岩石的背后喘息一会，确认好彼此的情况后，再次冲出去！
就这样，两人相互帮衬着，竟是在这大风中穿过了一大半的距离。
山隙的终点似乎是一片宽阔的地带，在漫天沙尘中，林长肃似乎还看见了一片巨大，模糊的黑色阴影。
是那片外星基地！？
“看到了吗！！”
林长肃大吼。
“看到了！！”
陈泽憋了股气，脚掌猛地攥紧了地面，朝前冲去！
但就在这时，风势忽然加重，尖啸着涌过，震碎崖边的岩石，撕碎一切。
“陈泽！！”
林长肃瞳孔一缩，撕心裂肺地大喊。
眼前的这道身影已经抵挡不住扑来的狂风，失去了平衡，像是一块破布般朝后方倒飞而去！
陈泽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仿佛被一拳打飞，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
下一秒，后背忽然抵住了一个坚硬，棱角分明的事物。
我死了么？
这是陈泽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但紧接着，他感觉这一股力量正紧紧地箍住了自己，向上奔袭着。
陈泽猛地睁开了眼，忽然瞥见了一只修长的血红手臂生生刺进了岩石表面，随后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向上一冲，竟是直接冲出了这个山中隧道！
纵使在昏暗的风暴中，这抹红色也依旧明亮至极，仿佛照亮黑暗的炙热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