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寇逃窜沿途越货屠生
成化初年贼匪凶，宪宗坐殿奏疏蜂。官军剿匪常遭挫，流寇逞强屡庆功。天赐陈庄绝伦女，地造宝岛出英雄。除恶惩暴匡正义，保境安民受御封。日月浮沉，话说明朝上叶宪宗帝即位以后，明王朝便天下不宁，深究其因，无非关联着朝廷几大时弊。
一是骨肉相残，二是奸佞横行，三是权阉迭起，四是宫闱恃宠，五是流寇殃民等循环不息，此可足丧元气，倾覆国祚。
成化二年，万贵妃宠冠六宫、权倾朝野，鸩杀皇子、逼缢嫔妃，伸手朝廷培植亲信，为自己父兄及远亲故交封官赏爵。还纵使内侍梁方、韦兴、钱能、王敬、汪直等数十名宦官，出宫采办天下珍稀、苛扰民间，宦官们日进美珠珍宝谄事万妃。朝廷原本有个东厂，万贵妃唆使宪宗又设一西厂，令汪直统领，盖东厂之上，罗织冤狱残害忠良。
冥冥中天象映照；有大理寺少卿常嵛夜观星斗，发现紫微星暗而无光、有黑气笼罩，此乃关系朝廷、国家安危，属不祥之兆！这表明皇上身边有奸佞作祟，须清除君侧。
一日早朝，常嵛便将这一征兆奏与圣上，哪知宪宗帝听了大怒！斥责其胡言乱语，急令殿前锦衣卫廷杖三十、逐出大殿，从此不再有人敢提。
继而北有瓦达进犯，东面沿海诸省有倭贼寇边，南有广西洞酋侯大苟聚众数十万起事造反，西有土番冲关。内有匪盗四起；其时湘、粤苗瑶及荆襄盗寇、平凉叛酋先后造反祸乱。此外江盗、胡匪遍地开花，适遇年岁饥荒、加之倭贼残暴，沿海百姓举家纷纷出逃、流民日聚。
且说湖北荆襄，沿汉江上溯便是郧阳，地界秦、豫、楚三省。是地有个流民头目姓刘名通，力能举起千斤石狮子，绰号叫作刘千斤。同伙姓迟名龙，绰号；迟和尚。两人纠集党羽二十余万，占据梅溪寺高揭黄旗，推刘千斤为汉王，拜迟龙为军师，伪署将军、元帅数十人。以迟和尚为主谋，率领乌众四出掳抢，攻城掠地。地方官曾多次遣将征剿，却屡捕不获，反被他杀得大败，常有片甲无回，故贼势大振！肆无忌惮更为囂张。
朝廷接着警报！方知贼势猖獗，非同小可。乃命抚宁伯汪元，为讨贼总兵官。兵部尚书白圭，提督军务。别令湖广总督狄甫臣、部御史陈家荣、会同三路人马，号称大军二十余万直捣贼巢-----丛山峻岭中的梅溪寺。
此次王师围剿，乌众早吓得胆寒，大都往老林深处遁去。然而，也有少数流民头目非常狡诈；他们懂得，越往里逃越是死路一条。便有刘千斤堂弟刘闯，带了十几名亲信、化妆成山里百姓，乘着夜黑蹑足下山，绕出重围拼命逃窜。不料，前面有条大河挡道。
在黑夜中众流民停下脚来察看细想：哦！这不就是汉江么，哎！我等已逃出数十里了。于是，这才歇下来喘息。少顷，又有流民陆续逃来两拨。
这时，刘闯便向众流民发问：尔等聚来，欲往何处？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心中无数不好作答。只见刘闯也自语道：“这大军压境是有家也不能回，你若是回到家里，地方乡勇也会缚你问罪反累及家人，我等别无选择；只有顺江而下，再寻栖身之处了。”众人听了都齐声称赞说：“我等权听大将军定夺！”于是，大伙继续沿江下行。
你道这‘大将军’是何来由？刘闯年约三十有二，荆襄樊城人，此贼身高七尺，长有一身横肉，力能举起农家石磙，惯使一口狗头大刀，也粗通一些拳脚枪棒，打杀起来可力敌众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且野心勃勃、狡猾多端。早年就与他同堂兄弟刘通一道启事造反，于上年被刘千斤伪署大将军头衔，绰号叫作：刘大力。
众流民小心前行，没走多远；见前面江边有束亮光闪烁，便朝着走去，来到近前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条货运大船泊于江边码头，准被次日天明装货、故停泊在此。刘大力示意众人上船，船家从睡梦中惊醒，见是一伙手持朴刀的歹徒闯入，顿时吓得两腿哆嗦、浑身发抖，但他还是走出舱外小心问到：“众位好汉，是否需要我们帮忙、但讲无妨？”
刘闯走上前去也不与他答话，拔出腰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众流民见大将军处事如此果决，他们不用细想、都趋迎恐后，纷纷进到舱里将船家纤夫、男女悉数抓出。
刘大力下令：“不留活口，省得他报官后惹出祸端。”众流民得令！便都拔出朴刀，将其余六人全部一刀两断、尸沉江底，瞬间功夫，船家七口就杀了个精光。
刘大力呵令：“拔锚扬帆，快快开船。”至此，这伙流民方显出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本色，实属一伙反贼死党。一夜逃窜、惊魂未定的贼寇，此时便轻松的坐上了快船，也逃离了险境，别说心里有多惬意。于是个个称赞说：“刘大将军有胆识、指挥有方，我等惟大将军号令事从。”
船行不多时天已大亮，刘大力清点贼众，足有五十人。其中还有两贼，也是被汉王刘通伪署将军衔。一名丁龙，祖居山东青州，于早年随流民大潮流窜到此，此贼年约三十，长得牛高马大有股蛮力，惯使一支单鞭、足有四尺来长，也通晓一些拳脚棍棒，厮杀起来可力敌数人，也是一心狠手辣之徒，在流民中送他外号：‘丁大鞭’。
一名刁晃，浙江温岭人，多年前就跟随流民大潮窜来荆襄。已年三十四五了，却是一高个瘦骨地猴精身躯，相貌丑陋。他一口龅牙、两只凹眼、目光阴森，鼻塌口阔面目狰狞，且是一阴险狡诈之徒，惯使一杆勾镰枪，还有他祖上传下一绝世伎俩；便是身藏巨毒暗镖，可百步中的、几无虚发。此匪生性多疑，诡计多端，心狠手毒，在同伙中称呼：‘刁道人’。丁、刁二贼见是刘大将军，便忙上前来行叩拜大礼，口里高叫；“末将丁龙、末将刁晃参见大将军！”
此时刘闯也认出了这两名副将，虽不是他手下干将却也早有耳闻，但在此时此境相遇，让他喜出望外，恰好可作邦凶，为我所用。不禁哈哈大笑！忙上前去将他俩挽住道：“二位将军请起，快快请起，从今以后；我等都是兄弟，再也不要叫我大将军了，你们的将军身份也暂且隐讳起来，以后如有出头之日、有刘某为你俩做主，恢复你们的将军头衔。目前是非常时期、省得让人觉察我等的来历、牵出事端。”众贼听了觉得也是，即齐声‘遵命！’
刘大力又说：“我等既已聚在了一起，这是我们有缘。将来还要一起打拼谋生，但也得有个称呼、排序才行啊？”众寇回答：“大将军说得极是。”
俄顷，刘闯想了一想又讲：“这样吧，你们就称我为大王，丁龙为二大王，刁晃为三大王。”三头目自封就此排定。众小贼齐声称庆! 刘闯怡然自得的说：“这王位只是未经你们推举，你等心服吧？”小喽们听了慌忙聚拢，向三个大王行叩拜大礼！
众匪徒叫嚷道：“你们三位原本就是我们的将军、顶头上司，如今被封为大王这是理所应当。我等心服口服。我们发誓：愿随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有二心天诛地灭。”
刘闯听了大喜! 忙令众贼‘平身’。另：大王刘闯挑选亲兵两名为自己使唤。二王，三王各拨一名供其听佣。剩余四十三人，共分为三标，每标命一标头。从此，这伙贼众便有了严格的等级尊卑，团伙组织也就此形成，并制定了一些严励的规约。
一、如掳掠财物必须全数交出、不准隐瞒私藏，二、不准三五成群自主行动、已防暴露我等来历，三、不准将掳来的女子先侮后交等等。以上各款如有违反、一律按罪论处决不轻饶。
船在继续前行，大王问：“这船上有多少粮饷，可供食几日？”有小贼回禀：“足可以用上十日粮饷，也有鱼、肉等菜蔬，还有好酒数坛，雪花银子二百两，制钱数贯。”
刘大力听了又是大喜！遂命生火造饭，本王有些饥乏，要进膳吃酒了。此时，只见三大王刁道人向大王进言：“我等现有五十之众，就此一条大船本就不够使用，将来还要网罗小的、扩充势力。像这样的大船、少则还需两艘才行，不知大王以为可否？”
刘闯听了忙说：“三弟考虑周全、正说得及时。”他立即吩咐下去：“观注前方江面来船，如是单身载货大船、最好是新造大船，小的们只管跳过去夺下。”
遵命！众小喽齐声应答。话音刚落，早有眼尖的小贼喊叫：来了！来了好一条大船，还是三道桅竿的呢，那樯帆好象都是新的、是一条新造大船。喽众们全部做好临战准备，只等与那船挨身擦过时、众贼一齐突出、高声呐喊：手持钢刀、蜂涌跳上，片刻间便结果了船家六口性命，全都抛尸江底，将这条崭新的货船劫了过来。
原来，这是一条满载大米、油盐的货船，就粮油数量来看、竟有数百石。舱内还搜出金银细软价值数百两，也有制钱十余贯。喽罗们无不欢心鼓舞！都叫嚷着说到：“这比跟随汉王、在深山老林里受苦，要快活得多呢。”
贼众随船沿汉江直下，只行了两日，便获得如此丰厚的战利，这是众寇先前连着梦都未曾想到的。仅粮食、油料就足可用上三五年，喽众们无不兴高采烈，心花怒放！他们又鼓噪发誓：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跟定大王。
然而，船向前行、又去往何处？哪里能容这伙恶寇栖身；大王刘大力心里也没有底。此时，喽罗们也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就在众匪走投无路、前途茫然时……其中有个小贼，说出一个去处，令众匪都非常高兴。他们全都有如绝处逢生，兴奋不已！
此贼名叫张奎，乳名大狗，人呼张大狗 , 已年二十六七，就住汉江畔。他家世代行船，大狗从小就随父行走，他到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天下闻名、美丽富饶的‘洞庭湖’。此湖湖面宽广，方圆竟有数百里，俗称：‘八百里洞庭。’该湖又处湖南、湖北两省交界，通江达海，是个藏匿作歹的好地方。众寇听说后，无不喜出望外、欢呼雀跃！
大王刘大力听完，忙与大狗讲：“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这个好去处，你就为我等的前程立了大功，本王也将要重重的封赏予你。”
张大狗听了慌忙回禀：“大王！小的从小就跟随爹爹行走，去过那里多次，我记得清清楚楚，保证没错。再说：在此关键时刻、小人在大王面前哪敢撒谎呀。”
刘大力听他说得恳切，便立刻下令：“那好！就命你为一标标头吧。”张大狗听了也是喜出望外，他慌忙拜倒：“叩谢大王封赏，谢我王隆恩！”
大王又问：“此去洞庭还有多远，几日才能到达？”
张大狗又回：“此地是汉水。前面有条汉水支流河，经那条河绕道可入长江。再经长江顺流而下，便可抵达洞庭了，估计五日能行吧？”
刘闯听了又是大喜！遂命贼众摇橹快行。大船绕行三日、果然进入长江，刘闯忽然想到；还需劫获一条大船，待入大湖使用。遂命喽众注意前方，如遇单身商船便即行事。
这日傍晚，又有一条新造大船迎面驶来。贼众一声呐喊！如法炮制，也是杀了船家满门，将大船劫了过来。这条船确实是一条新造大船，而且又是满载各色布料及日用锅碗瓷器、木器杂货等的货运商船，也是生活必需之物。
众贼欢喜自不必说，果如张大狗所言，五日抵达洞庭，三条大船鱼贯进入。是日天色尚早，放眼望去；只见这大湖烟波浩淼、一望无际。众贼都暗自道：果然是个好地方！
刘大力见这湖畔还有座古城，只见城墙高耸、旌旗飘扬。又见有军士站岗、巡逻。忙传令下去：除留船工、舵手外，我等全都进到舱里隐藏，找个僻静处将船锚下。又派了两名口齿伶俐的小贼上岸，向当地老人打听清楚这大湖的详情后、速速返回。
两毛贼去不多时，回报大王说：此湖确叫‘洞庭湖’，从南往北是八百里，从东到西也是八百里，是当今天下最大一湖。湖中有三个较大的岛屿：一个名叫君山岛，另一个名叫桃花岛，还有一个就是鸟岛。这鸟岛因常年有候鸟栖息，故由此得名。
小贼又禀：此城名叫岳阳城，知府衙门就设在城里。离此最近的岛屿便是君山岛，只隔约二十里水路。桃花岛离此约一百五十里，此岛最大长约百十里，岛上有山有水有良田，居有百十户人家，岛上风景如画，他们过着世外桃源生活。最远的就是鸟岛了，离此约有四百里水路。那岛上还居有约十余户人家，他们常年都以渔猎和垦田为生。
却说两小贼将大湖情况探明回禀了大王，不知诸王听了又将作何抉择？且看下回道来。这正是：流寇聚首窜洞庭，殃民祸国露狰狞。避锋潜入湖广地，杀人越货害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