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青面成为地府冥官后，关于前世的记忆都被阎罗王消除了，只剩下一点也很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曾经是个读书人，至于自己过去的生活和朋友，还有是怎么去世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起过。
直到今天，遇到那个女妖后，青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前世的时光。
“家生，家生……”
有谁在呼唤他？
青面不太确定地睁开双眼，眼前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他依稀觉得很熟悉，可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谁？”
“是我啊，娇娇。”
“嘻嘻嘻，夫子真是睡糊涂了，午休时间结束啦。”
小女孩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青面努力眨了眨眼，突然回忆起来。
他环顾四周，只看到一个没有多少装饰的小木屋，陌生又熟悉的物品唤醒了他的记忆。
哦，原来他是贾家村的夫子——贾家生。
家生起身走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还没有回过神，在看到眼前的孩子们时，家生露出的笑容有些僵硬。
平静地过了几天教书育人的日子，每天身边都围绕着一群活泼的孩子，让家生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从清晨到日暮伴随着朗朗读书声，他开始享受起这种简单的悠闲生活。
直到乡试放榜之日到来，一切平静都被打破了，这一回贾家村前去考试的孩子们，一个通过乡试的人都没有。
“你说怎么办啊，这都第五次了，别说状元了，连乡试都才过了几个？”村民们来到书院，围绕着家生抱怨。
家生耐心地解释：“大家不要着急，学习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孩子们都很优秀，下一次肯定会有好消息的。”
“下一次、下一次，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对啊，明明你一次就考过了，为什么你教的这些孩子都不行啊。”
“……”
村民一个一个围在家生身边，不断诉说着他们的心情，他们可是把村子的名字都改了，村子的未来也都寄托在了家生的身上了。
家生被村民逼问地有些狼狈，看着他们急不可耐地面孔，他不由地想起了那一天，自己高中状元后，带着皇榜衣锦还乡。村民们全部都自发地在村口迎接，甚至为了纪念，还把村子传了几百年的村名“贾家村”改成了现在的“状元村”。
现在看着村民们为了名利完全变了脸色，仿佛和他入京考试期间见到的那些考生一样，执着得有些疯狂了。
家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初他就是因此才拒绝留在京城的，没想到如今竟也变成了这样。
“夫子？”
娇娇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的屋子探出头，家生反应过来，扭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屋子里去。
然后，他朝外面的村民拱了拱手，说道:“大家的担心我都理解，但村里还有其他孩子，不能因此影响了他们。我贾家生向各位保证，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我能成为第一个状元，也会培养出第二、第三个来。”
村民们听到这些话，嘀嘀咕咕地议论了一阵，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随后一个稍微年长的老人站了出来，他和蔼地笑着说道:“家生啊，你也知道大家都只是着急了些，你多担待一下。”
家生点点头，“村长，没事的，我知道大家都盼望着孩子们能金榜题名。”
“嗯嗯，你能理解就好。”
村长望着家生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大家的意思是希望下个月的童生，让你教的这批孩子参加，来证明给大家看看。”
“下个月？可他们还小……”
家生愣了一下，没想到村民们会琢磨出这么一个结果，现在这些孩子，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还不到十二岁，虽说有两个已经能自己写出一些文章了，可要是参加童生考试，那是无论如何也通过不了的。
“眼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证明你的教书能力了。”
家生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原来大家觉得孩子们无法高中，有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教书的问题。
家生张了张嘴，觉得口中有些发涩，可最终他还是点头说道:“好。”
听到家生的承诺，大家终于放松了起来，纷纷吆喝着:“行了，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不大一会儿，大家都各自离开了，村长临走前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家生的肩膀。
看着又恢复空荡荡的院子，家生有些茫然无措，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夫子。”
娇娇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家生回头一看，只见小姑娘担忧地盯着他，还笑着安慰道：“夫子一定没问题的。”
“嗯。”家生笑了笑，然后一抬头就看到窗户里露出的一双双好奇又不安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让孩子们为他担心。
家生走到娇娇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回去读书吧。”
屋里的孩子们立刻听话地乖乖坐好，又开始认真地拿起书本朗读起来。
家生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等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暗暗做了些决定，才进屋接着给孩子们上课。
夜幕降临后，家生送走最后一个孩子，才一步一步回到学堂后的小屋，他远远地便看到了一盏烛光。
看到熟悉的身影家生毫不意外，他又一次开口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住在陈大娘家吗？”
“夫子这么晚还没吃饭，我这不是来给你送饭来了吗。”
娇娇说完吐了吐舌头，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家生看着她径直拐到院外抱了一大摞草去喂门口的白羊，心里觉得无奈又心酸。
这孩子是他五年前离京时在郊外捡到的，虽然当时他一个人身无长物，可看到幼小的她孤零零地牵着一只小羊站在路口，还是忍不住带她回到了贾家村。
这两年她长大了一些，于是家生便拜托村子里的妇人帮着教养她，可她还总是回到学堂这里来，还说她要负责照顾给夫子看门的白羊，其实她更多的是在照顾家生的生活起居。
家生很感激这个孩子，也不由地担心若他离开这里，她一个孤儿以后该怎么办。
“夫子要离开这里？”娇娇激动地问。
家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喃喃自语地说出声了。
他想了想解释道:“嗯……这次童生之后，我恐怕不方便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能，大家都很喜欢夫子的。”
家生尴尬地笑了笑，“今天村长他们来找我，你们都看到了，虽然是他们有些急功近利了，可若这次没有一个孩子考上童生，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教学了。”
娇娇很不高兴，着急地说道:“不会的，会有人考上的。”
家生摇摇头头没有说话，但表情不带一点希望。
娇娇看到他的神色，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
家生张口想喊住她，顿了顿又放弃了，还是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吧，他若是要离开，那孩子总是要习惯一个人生活的。
然而他却没注意到，娇娇一个人竟然跑进了树林深处。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童生考试的结果也出来了，村子里这次竟然有五个孩子通过了童生考试。
与此同时，村子里有瑞兽出没的消息也传遍了。
“家生啊，看来我们村子是个风水宝地啊。”
村长乐呵呵地朝家生开口，他满脸的喜气和家生冷漠的表情形成了反差。
家生皱着眉头，他本来还有些怀疑童生考试的结果，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村长提的要求给震惊了。
他开口拒绝道：“我不同意，我家的白羊在山上养了几年了，凭什么为了祭祀莫名其妙的瑞兽就要杀了它。”
“哎呀，杀的又不是你一家的羊，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要交一只的。”
“对啊，对啊，我们家的白羊也养了两年了。”
“都是为了村子好，你就不要生气了。”
“……”
不等村长开口，村子里的人就七嘴八舌地同家生争论起来，家生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他头痛地闭了闭眼，转身躲进了屋子里面。
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屋子外面才安静下来。
“夫子……”
娇娇的声音出现在了窗外，“为了村子好，杀了白羊也没什么。”
家生听到她的话，愣了许久没有开口，过了半响，他才哑着声音道:“他们觉得好，你也便觉得好吗？就连你亲手喂养的白羊，你都可以随意让他们杀了吗？”
“当然不是。”
娇娇听出家生语气中的怒气，顿时着急了，还没张嘴两行泪便流了下来，她委屈地低声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希望夫子能一直待在村子里教书。”
家生听了这话沉默了，他静静地呆坐在屋子里，看光线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
一直到晚上，村民们看到是娇娇牵着夫子养的白羊出现在了村口。
“家生能想明白就好。”老村长摸了摸胡须，对娇娇说:“你回去劝劝你家夫子，让他不要一个人待在山上了。最近这么多好日子一定要庆祝，三天后祭祖家生可必须要参加。”
娇娇乖乖地回答:“好。”
祭祖之日终于到了，除了像往常一样的牌位和香供，这次还多了一些东西——新鲜宰杀的十只白羊。
一只只雪白的尸体躺在人群中的供桌上，众人围绕着篝火喜气洋洋。
红色的火焰映照在最前排的孩子们的脸上，仿佛在接受火焰的灼烧。正中间的五个孩子被簇拥着站起来，他们正是这次通过童生考试的人。
五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供桌前，按照村长的指示朝祖先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愿祖先神灵保佑我们连连高中，拔得头筹，发扬状元村。”
“好！”老村长看着他们，乐地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一个长桌，桌子上摆放了五个大碗，碗里盛满了鲜红的血。
“这是新鲜的羊血，你们喝了就能让祥瑞一直保佑着你们。”
他们伸手端起碗，低头看了眼红彤彤的液体，丝毫厌恶也没有露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在村长期盼的目光中，仰头喝了下去。
“好，好，好～”
众人一个接一个鼓舞着他们，然后围绕着孩子开始一起载歌载舞。
远远地看着一群人好似狂魔乱舞的景象，家生做了决定，为了孩子们的未来，他不仅要离开这里，还要带着他们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