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眼瞧着那人捡起布巾, 涨红着脸要往沈兰溪嘴里塞,后者脑袋偏了下,避开那脏东西。
“滚开, 我不塞。”声音不含重量, 却是莫名让人停了动作。
“由不得你!”那人凶道。
沈兰溪歪了歪脑袋,朝他瞧去, 那唇一张一合, 却是能将人气死。
“由得着你吗?”
不等他答, 她又道:“那你将我杀了吧, 我不想活了。”
那人瞬间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话, 有些崩溃。
哪有这样的人啊!!!
那明显的神色变化, 自是没逃过沈兰溪的眼睛。
不为取她性命啊, 顿时心安了许多。
闻言, 白仙来吓了一跳, 赶忙劝道:“沈妹子, 别说这话——”活一世不易,得好好活着才是啊。
“姐姐不知”, 沈兰溪说着垂了头,含了哭腔道:“世家贵胄对女子的贞洁极为严苛, 我今儿被贼人掳了来,在家族众人眼中,我都是失了贞的女人,若是死在这儿还能得一贞烈的名声, 且不必遭那些被欺辱的罪, 这于我是幸事, 但若是承蒙大人搭救, 出了这屋子,莫说我这官夫人当不成了,就是这腹中孩子也会一世蒙羞,受人辱骂,何苦来哉,还不如求得一死,让她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凄凄惨惨戚戚,那人忽的手软了,有些踟躇,不知所措。
沈兰溪眼角的余光,将那两人的神色动作捕捉,吸了吸鼻子,似是在努力压着哭泣声,只那唇角却是不自觉的弯起。
还是个心慈手软的贼啊……
白仙来被她说得愁云惨淡,同为女子,她知晓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安慰道:“别瞎想,祝大人对你那般好,怎会弃你?再者,你腹中还有孩子不是,那是他祝二郎的亲生骨肉,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那两人连连点头,巾帕塞回了自己衣袋里。
沈兰溪依旧没抬头,又是一声抽噎,摇头道:“姐姐这话差矣,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旁人自也可以,我若得了贞烈之名,于夫家也面上有光,旁人说起他那继室,都会赞叹一句贞烈,而不是说三道四的指指点点,男人对仕途瞧得多紧要啊,哪里容的下我这般污点,平白给人留下话柄。”
“别,你别这么想,什么贞烈都是身后名,哪有活着好啊?”白仙来甚是心急,觉她不似往常,将事情想得太过悲观,只她嘴笨,反驳一句便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沈兰溪软硬皆施,忽的抬眼瞧向默默往外走的两人,又恢复了世家夫人的金贵气度,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你们既是做得了主,便用那刀送我一程吧。”沈兰溪语气沉着,“待我到了阎王殿,也会与阎王诉说你们的功德的。”
话音刚落,她又兀自反驳,“哦,等一下,我先诵一段经文,也好积攒些阴德,黄泉路上好走些。”
这话,如何听都觉得后背发凉,两人瞧她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安静不过一瞬,里面传来了低吟似的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似是真的在诵经文,只后面便只闻得喃喃音,听不大真切。
愈是听不清,愈发让人头皮发麻,膀胱发紧。
两人捱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忍不住了,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脚。
曲径通幽,十几步后,依旧黑得不见五指。
“这娘们儿,邪门儿的紧!”一人低声道。
“要不你先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大哥来?”另一人问。
屋子里,沈兰溪碎碎念的都要把自己哄睡着了,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白仙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怕外面的人听见,小声与她道:“沈妹子,你听
我说,你家大人是疼你的,可别想着寻死,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虽是难,但也有高兴的不是?你看你,身上这些漂亮衣裳,戴着的玉镯金钗,哪样不让人羡慕?还有,澄哥儿那孩子多好啊,放学回来还不忘给你买零嘴儿,你是有福气之人,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你信我,你会长命百岁的……”
沈兰溪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没法子,她穿金戴银的着实是让人生羡啊,祝煊那混蛋也确实爱她,祝允澄也确实花了不少零用钱给她买好吃的……
两人挨得远,沈兰溪也没法儿与她说,方才那番寻死觅活的话实为试探。
她沈二娘惜命的紧,哪里愿意这般将富贵命扔了出去,独身去走那黄泉路?
不过眼下瞧着,这些人也不是为财,不伤及性命,不贪图钱财,再想上午绿娆说的昨夜事,甚是好猜啊。
“好,二娘听姐姐的。”沈兰溪软声道,决心将做戏进行到底。
得她这一句,白仙来顿时放下心来,嘟囔道:“也不知我家那个何时能发现我是被掳了,而不是自己出门儿了……”
沈兰溪:“……”
那还是指望绿娆或是阿芙进屋发现她不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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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绿娆办完沈兰溪交代的事,提着沉手的甜凉粉回来,却是没瞧见人。
“阿芙,娘子呢?”绿娆将甜凉粉放在桌上,折身出了门,恰好遇见端着梨汤从厨房过来的阿芙。
阿芙被她这话问得一愣,“你出去后,少夫人便没出来,不在屋内吗?”
两人各对视一瞬,皆脚步匆忙的进了正房内,依旧不见沈兰溪人影。
府里找了一圈,门口的小厮也道没瞧见沈兰溪出门。
绿娆不敢耽搁,连忙牵了马奔去府衙。
她方才刚来过,门口的侍卫见了人也没拦,将她放了进去。
“郎君,娘子不见了!”绿娆熟门熟路的提着裙摆跑进院子,不等阿年通秉一声,便急急喊出了口,眼眶发红,险些哭了出来。
方才坐下喘口气的人,闻言,几步出了屋子,只觉头上的日头晃得人头晕耳鸣。
“什么?”祝煊问,面色发了白,檐下聒噪的鸟叫声都在这一瞬听不见了。
“娘子不见了,婢子方才回去,没瞧见娘子,里外寻了一通,也不见人影,门口的人说,没瞧见娘子出去。”绿娆语速飞快的道。
“喊人,即刻去寻!”祝煊声音发了慌,脚下步子也乱,行至院门时,忽的被门槛绊了脚,直直的摔了出去,哪里还有半分君子之度?
饶是阿年手疾眼快的去抓,也抓了个空,赶忙上前将人扶起,“郎君——”可摔伤了哪儿?
“不碍事,快去让人寻!”祝煊拨开他的手往外走,似是踩在了云端,丝毫顾不得身上沾染的尘土。
肖春廿落后几步,飞快跑去隔壁喊他父亲。
“只府衙里的几个人不够,去找赵义调人马。”肖萍当机立断道,又安慰祝煊:“正卿你别慌,弟妹既是在府中失踪的,那便是贼人混进了府,昨夜那事在前,咱们大张旗鼓的抓人在后,八九不离十是那伙人狗急跳墙劫走了弟妹,眼下他们难逃,是有求于我们,你且安心,弟妹不会又性命之忧。”
祝煊瞧着直愣愣的,一双眸子失了焦,脸上也不见血色,“她会好好的,是吗?”
轻飘飘的一句,似是失了魂儿。
肖萍瞧他这般模样,心里难受的紧,一掌拍在他肩上,重重道:“是。”
几人刚出府衙,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稚童跑上前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祝煊,奶声奶气的问:“这里还有比你长得好看的阿兄吗?”
祝煊恍若未闻,转脚便往回家的方向
走,被肖萍拉了一下。
“你有何事?”肖萍弯腰问那小孩儿。
小孩儿瞧瞧他,又瞧瞧祝煊,从腰间的荷包里扯出一截纸张来,递给肖萍,“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衙门里长得最好看的阿兄,阿叔帮我给吧,我要去玩儿了。”
说罢,她捂着小荷包跑跑跳跳的走了。
肖萍神色一动,伸手接过,慌忙打开,一目三行的瞧了几眼,赶忙去抓身边的人:“正卿,你看!”
城内被翻了天倒了地,街上驾马而过者匆匆,小黑屋里却是静谧的很。
直至……
“啪!”
门被一把推开,听见动静,沈兰溪睁开惺忪的睡眼。
“要吃饭了吗?”
这话如何听都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只这般境况下,显得甚是愚蠢。
进来的人脚步一滞,随即又不动声色的靠近,“吃饭?小娘子还是去阎王殿里吃吧。”
那人仔细凝着那张素面桃腮上的神色,却是只听得一声满不在乎的‘哦’,下一瞬,那一双清凌凌的眼朝他看来。
“那你送我上路吧,我饿了。”沈兰溪道。
那人眯了眯眼,唰的一声抽出了身上的佩刀,刀光晃人眼。
他一步步靠近,握着刀的手刚要抬起,却是见那纤细的脖颈扬起,甚至往前凑了凑。
他握刀的手顿时紧了紧,她莫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两人视线相对,沈兰溪坦然得真像是要去吃饭了一般,那人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混账!别碰她!”白仙来怒目圆睁,挣扎的厉害,拖着椅子往沈兰溪那边靠,木椅子擦过地面的声儿,刺耳的紧。
那男人侧眼看来,从她脸上瞧见了慌张与害怕。
看吧,这才是正常人。
这个长得好看的……怕不是脑子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