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信仰”
“……在我们组的调查研究中发现,民间信仰在融合吸收道教信仰的同时,也会反过来向道教文化输出信仰的来源,其中以各种历史人物为原型的人格神已经成为了道教信仰体系中的重要组成……本地的‘城隍夫人’信仰就是这种反向输出的典型例子……原型来自清康熙年间,当时时任当地知府的王际因为清廉公正深受百姓爱戴,但他的女儿年少早夭,因此当地人传说认为她成为了城隍夫人,掌管女人和孩子的事务,加入并补充了道教信仰中的城隍信仰……”
组里有肖云杰这种上台说话毫无压力的厚脸皮就是这点好……听着肖云杰在台上说着我们最后定稿的报告,我难免又想起那个雨夜,城隍庙里发生的一切。
我们最后还是没在任何古籍文献里找到王月娘的名字,甚至也许月娘这个名字本来就是小名,她原本就是没有名字的……
当然我也无法说服同组的同学们,王际为了女儿能起死回生,相信了道士的妖法,把自己的女儿砌进泥胎中,用朱雀引魂想要给王月娘重塑肉身,而三百年来受享“城隍娘娘”香火的是王月娘的残魂……
我也很难跟同学们解释,为什么在城隍庙调查结束之后,我会突然给他们留下一条“我有点事回一趟家大概两三天回来再说”的消息就突然消失了三天……
这三天之中,我已经把我见到的所有东西对警察和盘托出,包括王月娘,包括城隍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我一直以来能够看到“鬼”的事情……
尽管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依然无法让我完全消除嫌疑,因为警察当时一赶到现场,看到的情景简直是再标准不过的凶杀现场——满地狼藉的尘土,看起来像是打斗痕迹,倒卧在地面上的尸体(是的,杨建国在城隍庙已经当场毙命)正在向外喷涌着尚未凉透的血液,距离尸体一步远是全场唯一的活人,正打着巨大功率的手电筒失魂落魄地盯着地上的血泊……
等我说到最后,徐行之甚至已经在联系精神鉴定的技术人员了……幸好法医和痕检最后能确定那把小刀上面没有我的指纹,死者尸体的伤口也表现出自杀的特征,这才把我放了出来。
否则我的事迹恐怕要永远流传在学校了——这家伙因为小组作业跑到城隍庙去,结果在城隍庙里杀了个人。
同组的另一个同学突然转过来要问我问题,把沉浸在记忆里的我吓了一跳:“梁笑,后来为什么城隍庙那边不让进了?好像大半夜的就封起来了,你不是傍晚去的嘛,看到什么没有?”
我沉吟半晌,想不到扯个什么谎,打算说点实话:“我刚进去逛了一圈就收到消息说家里有事,我就出来了。出来的时候那个城中村的居民有人说,城隍庙里有人自杀了……应该是警察围起来的吧?”
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实话,刚进去逛了一圈就被警察通知说我跟家里的案件扯上关系了……而且被警察带出村的时候确实有村民在看热闹,一半人说那个外地人在城隍庙自杀了,一半人说“看见没,这个小孩是赌场的打手,外地人被追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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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简简单单的梦魇事件,没想到最后不仅牵出了两桩命案,还揭露了三百年前王月娘的遭遇。
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一点是,究竟为什么杨建国会真的在城隍庙里自杀,而且是毫不犹豫地举刀刺向自己的脖颈,这种毫无转圜余地的自杀方式……
事后徐行之告诉我,法医检查报告中显示,杨建国患有肺癌,而且病程已经发展到晚期,有多处脏器的转移,器官衰竭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即使不自杀,他也只会在病痛折磨中度过生命的最后半年了,所以警方推断他的自杀一方面是对警方抓捕的抗拒,另一方面也是想要结束病痛的折磨。
但我还是记得清楚,他在举起尖刀之前,从那副粗砺嘶哑的喉咙里喷涌出的话语,带着最真切的恐惧和最深刻的“信仰”。
在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信仰”即使原本不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只要它深入到人的灵魂中,蛰伏待机,等到某一个成熟的时机,就会成为凌驾在道德、法律和生命之上的裁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