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憨厚の男
杨福禄伸着头发黏腻成片的脑袋往姜桂英怀里拱,“你摔,你摔,给你摔!”
姜桂英被他熏得当场捂着嘴干呕起来,边呕边怼他的油脑袋,“你离我远点儿,一身臭味!”
赵凤山忍不可忍,“杨福禄,你少在这耍混!马上离开这!再不走,我让民兵把你押走!”
这回,杨福禄真害了怕,目光绕过姜桂英、齐仲喜,阴森森地使劲看了李凤兰一眼,“你等着,咱俩没完!”撂下这句狠话,他气哼哼地走了。
他刚迈出这间屋子,姜桂英顿时手脚并用地爬上炕,爬到窗户前,飞快地打开了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在冰涼的空气中,姜桂英大口呼吸,“哎呀妈呀,这股臭味,熏死我了,粪堆都没他臭!”
李凤兰本来情绪挺好的,对前途充满了希望,但是经了杨福禄这一闹,又变得悲观,坐在炕沿上低头抹眼泪,“怎么就摆脱不掉他呢,一天舒心日子都不让我过。”
齐仲喜不知道怎么劝,姜桂英刚要劝,赵凤山拦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没封口的信封,递到了李凤兰眼皮子底下,“凤兰姐,昨天在医院,我不是说给你写离婚诉讼书嘛,写好了。你看看,满不满意要是没啥问题,明天,我让曲培民陪你去趟县法院,起诉离婚。要是你觉得哪不满意,跟我说,我再改改。”
李凤兰这才想起来,昨天赵凤山在医院跟她说过,要代她写离婚诉讼书,没想到还真写了。她擦了擦眼泪,从信封里抽出诉讼状,一句句读了起来。赵凤山写得挺好,非常合乎他的心意。看完之后,她对赵凤山说,“写得挺好的,把我想说的都写出来的,赵队长,真太谢谢你了!可是,你说就算我跟他离了婚了,他要是天天来这闹,”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没好日子过。”
这时,齐仲喜说了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非常坚定,“妹子,别怕他,他要是敢来闹,我替你拦着他。”
第二天,赵凤山派曲培民带着李凤兰去县法院起诉离婚,三个月后,法院判决双方离婚。在这期间,杨福禄又来李凤兰的小院闹了十几次。然而,除了第一次,往后那些次,他只能在院外闹,不是他不想进院闹,而是进不去了。
杨福禄第一次来闹的第二天,赵凤山让曲培民给李凤兰弄了一只看家的小狗。小狗是只一岁多的公狗,个头不大,然而极其忠诚勇猛,只认李凤兰和几个常来小院的人。其他人稍微靠近小院,小狗就大声吠叫。要是没有李凤兰的邀请,外人想要擅闯小院,不好意思,小狗扑上来就咬,使劲咬。
院子进不去了,杨福禄就在院外忙活。
先是满嘴甜言蜜语,原先他就是靠这手把李凤兰骗到手的,不过现在的李凤兰不是过去的李凤兰。现在的李凤兰早看透了他的本质,根本不吃他这套。
见甜言蜜语忽悠不了李凤兰,杨福禄改换了套路,又以自杀为手段,要挟李凤兰撤诉,跟他回他的狗窝。今天拿个农药瓶子假装喝农药;明天拿把卷了刃的破菜刀假装抹脖子;后天拿根细麻绳假装上吊……
李凤兰关门关窗不为所动,极力让自己保持平和心态坐小月子。
每次,杨福禄闹不多时,齐仲喜便会闻声而来,强势将其驱离。几次之后,杨福禄嘴里开始不干不净,“我来找我媳妇,关你啥事……你这么护着她,你俩是不有一腿……好哇,李凤兰你背着我偷汉子,我死也不离!”
围观的屯民指指点点,后来李凤兰终于忍耐不住,破门而出,抄起立在墙根的斧子,冲出了院子,“杨福禄,你不是想死吗行,我成全你,我先砍死你,我再喝药,咱俩谁都别活了!”
眼见李凤兰疯了一样拿着斧子冲过来,杨福禄吓得撒腿就逃,边逃边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叫嚷,“杀人啦,李凤兰偷汉子,要谋害亲夫啦!”
他想借此败坏李凤兰和齐仲喜的名声,可是秀才屯的人都知道他的德性,人人都知道他胡说八道,也有不少人真的希望李凤兰能和齐仲喜结成一对。李凤兰性格内向,温顺,勤快,齐仲喜老实厚道,也很勤快,这两人要是能凑成一对,小日子肯定能过得不错。
自从李凤兰抡着斧子发了一次威,杨福禄消停了,不敢再来闹。而李凤兰的精神也从那日起,神奇地放松下来,不再怕杨福禄这个人,也不再怕杨福禄来闹。
“他再敢来,我就砍他,我豁出去。”她心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异常平静地对齐仲喜说,姜桂英来看她,她也是这么对姜桂英说的。
那天以后,李凤兰日日期盼,盼望着杨福禄能再来一次,她好给他一斧子,如果不能解气,那就多给他几斧子。可是她盼了又盼,没盼到杨福禄的再次登门,却在三个月后盼来了她和杨福禄离婚诉讼案的判决书:法院准予她和杨福禄离婚,判决书下发当日生效。
为了庆祝自己和杨福禄离婚成功,李凤兰精心做了半锅榛蘑馅的包子和半锅红芸豆的豆包,做好之后,她一个没留,主到一个搪瓷盆里,全送到了齐仲喜家里。她知道姜桂英手巧,家里也不缺吃喝,她也想给赵凤山送点包子和豆包,可赵凤山是队长,她怕屯子里的好事者传闲话,说她跟干部拉关系。
她和杨福禄打离婚官司的时候,齐仲喜先她一步恢复了单身,法院通过他的诉讼请求,准予他和武占芹离婚。所以,她不怕别人传她和齐仲喜的闲话。在她搬到齐仲喜隔壁之前,齐仲喜就去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再说,齐仲喜成天出工,没时间做饭,他妈病病歪歪地,也没精力包包子,做豆包。做这两样东西并不难,但是费时间。她有精力,她也有时间。
平常,李凤兰也经常来,帮着齐家母子洗洗涮涮,做饭做菜,陪着齐老太太唠嗑,齐老太太有风湿毛病,后背总疼,李凤兰在齐老太主拔了两回火罐,还给她敲了几回背。
齐老太太是个你给她一分好,她记你三分好的人。先前武占芹那么缺德,她都不恨武占芹,还试着劝儿子跟武占芹接站过。这回来了个又勤快,又能干,又温柔,又利落的漂亮女人,对她好,对她儿子也和和气气的,她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有了点想法。
李凤兰送吃的这天晚上,齐仲喜和他妈吃着李凤兰送来的包子和豆包。
齐老太太咬了一口包子,“这包真好吃,凤兰这手艺不错。”
齐仲喜也觉着包子不错。
齐老太太一边嚼着包子,一边拿眼扫着儿子,“喜子,你跟妈说实话,你喜不喜凤兰”
齐仲喜正鼓着腮帮子嚼包子,听了这话,他的腮帮子不动了。
齐老太太明说了,“你要是喜欢凤兰,我让你刘娘给你说说去。反正,现在她也离了,你俩都是单身。妈看她人挺好的,对你也挺好,对我也挺好。她娘家也没啥人,利索。你俩结了婚,赶紧要个孩子,趁着妈还能动弹,给你俩带带孩子。”
齐仲喜的腮帮子缓缓又动了起来,他妈瞪眼瞅着他,等了半天,见他也没个动静,他妈有点着急,“说话啊,你倒是喜不喜欢她呀”
齐仲喜咽下了口中的包子,“我喜欢她有啥用,人家长那么漂亮,能看上我嘛。”
齐老太在不认同,“那可不一定,她要是不喜欢你,她干啥总来还给你做鞋。”
“她那是报恩呢,我和桂英不是救过她嘛,平常我还帮她挑水,劈柈子啥的,她心里过意不去。”
“我看不全是报恩。”齐老太太摇摇头,“妈是过来人,比你会看人,妈觉是她对你挺有意思的,你要是对她也有意思,妈就让你刘娘去跟她说。”
齐仲喜又沉默了。
齐老太太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啊,让你说句话咋这么费劲呢!”
齐仲喜闷声闷气道,“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你就别操心了。”
齐老太太急了,“我要不是你妈,我才不管你呢。我不是怕我以后走了,你一个人过日子孤单吗,要是再找个武占芹那样的,就你这个窝囊样,还不得被她欺负死。”说着说着,齐老太太悲从中来,嗓子也哽了,眼泪也下来了。
齐仲喜是个孝子,眼见着他妈伤了心,这才说出了心里话,“妈,我……”他斟酌了下措辞,“我不想让老刘太太掺和,我怕她说不明白,再把事办砸了,我信不过她,我想自己跟凤兰说。”
“你自己说”齐老太太不哭了。
“嗯。”齐仲喜点头。
“你想咋说呀”齐老太太不放心,在她眼里,儿子嘴笨得很。
齐仲喜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就别管了,反正我自己去跟她说,她愿意不愿意,也只有咱们几个知道,要是让老刘太太掺和,过不了几天,全屯子就都知道了。”
齐老太太想了想,确实,刘媒婆是挺能传播小道消息的。
“那你打算啥时候跟她说呀”齐老太太紧盯着儿子,“这事得赶紧说,凭凤兰的人品、长相、咱屯子那些光棍要是知道她离了婚,还不得托你刘娘去说亲。”
“我知道。”齐仲喜一点头。
第二天是周日,不用出工。吃过早饭,齐仲喜挑着自家的水桶出了门,先给自家的水缸挑满了水,他又去给李凤兰挑水。
出门前,他在灶间大声跟他妈说,“妈,我去给凤兰挑水了。”
他妈听了这话,连忙蹬上鞋,扶着门框子,摇摇摆摆地晃了出来,见神见鬼道,“去跟她说呀”
“嗯。”
齐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嘱咐他,“好好说。”
“知道。”
齐仲喜挑着两个空桶出了门。当他挑着满满两桶水,晃晃悠悠走进李凤兰的小院时,李凤兰已经在屋里看见他了,连忙走到灶间,拉开了房门等着他。
看见齐仲喜挑着扁担,晃晃悠悠地向她而来,她没说话,只是对齐仲喜绽放了一个很自然,同时也很开心的笑容。
因为心里存着事情,齐仲喜见了李凤兰的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他回了李凤兰一个含着点羞涩意味的笑,顺着李凤兰让出的屋门,挑着水走进了灶间。走到水缸前,放下扁担,齐仲喜提起一桶水倒进了缸里,缸里还有小半缸水。
“家里还有水呢。”李凤兰在一旁看着齐仲喜的一举一动。
齐仲喜提起了第二桶水,对李凤兰笑了笑,“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你打满了,你用水也敢用。”
倒空了两桶水,齐仲喜站在原地,没有马上钩起空桶走,也没有跟李凤兰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近乡情怯,在挑水这一路温习了好几遍的话,也给自己打了无数遍的气,告诉自己要勇敢。进了门,见了李凤兰,忽然之间,勇气没了,话也不敢说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走,所以脚不动地方。
李凤兰的态度本来挺自然的,受了齐仲喜的感染,她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低着头,两只手扭绞着衣角,不说话。
正绞着,忽然,她听见齐仲喜对自己说,“凤兰,你看我这人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