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学校发福利，山顶放风忙

    第二天一早，苏潼青把屋里各位都安置妥当，本来打算直接冲到沃尔玛，班儿上的信一查一回的又耽误了小两个钟头，快到11点了才告一段落，真是越着急越走不了，苏潼青看看表，赶紧的。这家沃尔玛是离她最近的出售手工用品的超市，平时随意进出的两个大门已经被栏杆隔开，一边入口一边出口，而且入口立上一个挺长的栏杆，需要往侧面绕一段才能进门，尽量拉开大家的距离。

    苏潼青进了商店直奔主题，把她吓了一跳。卖缝纫用品和布匹整整两个通道，平时好像根本没人理会，除了完全做不了口罩的布料还立在那里，一贯满满当当盛满各种大小布料的所有货架几乎全空，只有稀稀拉拉所剩无几的商品四下里零散地躺着，皮筋儿更是一毫米不剩，看来最近州里号召大家戴口罩真的有助于缝纫用品的销售，因为根本就买不到现成的口罩。苏潼青看到走廊尽头最上面一层货架的最里面露出一个纸盒子的角，好像还有点儿什么，走过去踮起脚尖够出来，三盒印花棉布，每盒五种花色，叠成卷儿。苏潼青如获至宝，选了一盒黑灰棕色系的，另外两盒都是红色系，她把它们放在矮一点儿货架上显眼的地方，估计也留不了一会儿。

    苏潼青回到家，刚打开车库门，看到lynn的车拐进院子。好多天没跟lynn说话了，苏潼青没有马上关门，在门口等lynn把车停好，然后走过去，两个人隔着好几倍的安全距离。苏潼青问lynn最近怎么样，票又买到了吗？lynn苦笑，说又订了两张八月底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成，再走不了全家都要抑郁了，最近已经擦出过几次火花了。他们家老大从车上下来，跟苏潼青打了个招呼进屋去了，lynn说刚带老大去附近的高中修电脑回来，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学校发午饭的，老师招呼他们过去，也领了一份。lynn让苏潼青什么时候如果给孩子修电脑或者碰巧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带孩子去领个饭，整天在家，吃什么也早都吃烦了，去换换样儿也好，不为那点儿饭，主要是还能见见外边的人。

    从初中开始，学区每年新开学的时候给每个学生发一个笔记本电脑，因为现在上学基本都在电脑上发生。教材在电脑上看，作业在电脑上写，考试很多也是电脑上考，一切都离不开电脑。原来小学生是不发电脑的，今年开始给每个小学生发个ipad，全都是微软的教育系统，也算近水楼台，沾点儿免费福利。每年开学发电脑，放暑假前收回去，做做维护，开学再发，一台电脑对一个孩子，一直到高中毕业收回去。平时出问题找自己学校的技术支持，疫情期间，学区发了通知，所有技术支持都在一个高中提供，谁有什么事和问题都去那里，集中处理。

    再说发饭的事，学区通知关闭学校的邮件和每周通讯里也通知了很多次发饭这件事。因为考虑到一部分孩子的家庭收入符合免费早饭和午饭的条件，加上疫情开始，不少家庭收入受到影响，所以学区每天中午集中在几所学校发放免费的午饭和第二天的早饭。只要住在学区范围内，无论家庭收入如何，无论家里有几个孩子、在哪里上学，也无论上不上学，都可以每天来领，只有一个要求，孩子本人要到场。此外为了照顾还需要上班的家长，也可以为他们提供饭，但是需要交一点钱。苏潼青两年前开始帮方言进行小学周刊的翻译工作，最近一年又负责英语和中文周刊的编辑和翻译，每次翻到免费早午饭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暖融融的。所以你再说美国抗疫不利，从上到下乱哄哄，傻乎乎，各种奇葩层出不穷，还是有人在最基层做实事的。尽量让每个家庭里的每个孩子都有饭吃，就是一件特别细微，但却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两天苏潼青几乎把淘宝上的所有自行车都逛了个遍，选择倒是很多，现货极大丰富，竟然还看到永久、飞鸽和凤凰，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见过这些字眼儿了。除了款式，苏潼青还得关心重量和体积，因为需要走空运，海运不行，一走就是几个月，会不会到了就不喜欢了？这个风险超过寄丢了的风险，所以最后决定买一辆小轱辘折叠自行车，对，就是立刻会产生代驾既视感的那种。这是所有自行车里最轻、体机最小的，车不贵，运费贵，顶三四个车，可是其他样式的车运费更贵。苏潼青还选了实心儿轱辘，虽然会比打气的减震差点儿，但是轱辘很小，最主要是保险。就说苏潼青会修鞋，但是补胎这个业务目前暂时不考虑，尤其是这么小的胎，真是没什么信心。舒适感差点儿就差点儿吧，也不要参加公路赛，只是小区操场骑着玩儿的水平，足够了。而且这种折叠自行车扔后备箱就可以了，要不然还得车后面安架子，各种麻烦。

    先到的包裹是做口罩的小花布，实物与图几乎无差，一套七个花色，黎飒很痛快，一样来一个，当礼物送女朋友们。黎飒有几个关系和聚会都很密的铁瓷，这个时刻，口罩，尤其是好看点儿的口罩，是可以当作礼物的。苏潼青顾不上班上的一堆活儿，立刻开始制作第一拨正式口罩，因为准备工作比较充足，也充分总结了经验和教训，所以还算顺利。苏潼青翻出以前攒下的各色小花，添上花心，加在侧面下颌处，漂亮又不张扬，适合既需要好看又不需要好看得过于用力的中年女性。就这样摆弄着小花，与各种花布反复配色，让苏潼青沉浸其中，她觉得乐趣无穷，差点儿忘了做饭。

    4月15号，就在学校关门一个月零两天的时候，丸子和背心儿第一次坐上车出了院子的门。他们已经在屋里关了一个多月，早就忘了坐车和出门这两件事。这天晚饭后，苏潼青带着两个孩子去山顶小学放风。背心儿坐在副驾驶，里里外外，东张西望，摸摸这儿，摸摸那儿，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要咧着嘴扭过头很夸张地wow一下。其实街上根本没有人，也没有任何需要感叹的东西，一路上只见到一个人在遛狗，苏潼青想起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和小小子的场景。

    2分钟后，苏潼青把车停在小学的停车场。这所小学是苏潼青家划片的小学，苏潼青家在山脚下，小学在背后的山顶上。操场很大，有足球场、篮球场、游乐场，还有两处停车场。一些孩子在两个停车场和游乐场之间骑着自行车追逐，几个高中生样子的小伙子在足球场上，还有几个在打篮球。三五大人端着杯子聚在学校门口的花池子边聊天，整座山上都是房子，可以看出他们就住在附近，而且能看出他们应该是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在这里聚一下。孩子骑骑车，疯跑一下，大人聊会儿天儿，各自都能见见自己屋里以外的别人，这是现在大家都很渴望的事情。站在小学操场上，四周视野开阔，可以看到贝尔维尤市中心，远处是西雅图市中心的高楼，再远的地方是绵延的山脉，顶端经常会有积雪。只是距离山下两分钟车程，两个城市的市中心也都在视线范围之内，可是这里却有天高皇帝远，谁都管不着的感觉。说好的口罩和社交距离呢？

    背心儿在这儿上了个二年级，丸子在这里上的学前班和一年级，后来分别考上快班，转到另外的小学，所以这所学校和环境还是熟悉的。苏潼青还清楚地记得几年前每天在这里接送孩子的情景，还参加过几次学校的活动，只是三四年光景，孩子悄无声息地就长大了，学校也有一些变化。这两年学区挨个儿动学校，太旧的直接扒了重盖，还不是太旧的就分别换零件。这所学校的足球场刚铺了新的假草坪，游乐场的器械换成新材料新设计，虽然疫情开始以后游乐场用黄色的封条围起来，可能因为玩儿这个的都是年龄比较小的小朋友，没有什么距离的概念。足球场和篮球场还是可以使用的，学区也发了通知，每个学校的操场、游乐场、运动场等设施都可以供周围居民使用。

    四月份的西雅图已经进入连续晴好的季节。晚饭过后，六七点钟的光景，太阳已经不那么刺眼和灼热，光线温柔，微风拂面，鸟语花香，青松高耸，只是看到这些，便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背心儿围着足球场连跑带走颠儿了两圈，据说是体育课留的作业，丸子骑着哥哥淘汰下来的自行车，膝盖一下下蹭到车把。淘宝新买的自行车已经发货了，还得再忍两天。背心儿做完体育课的作业，叫苏潼青过去看操场边一个钉在地上鲜红色的长椅，椅背上镂空刻着“buddybench”两个字，背心儿问苏潼青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苏潼青摇头，如果不是背心儿问，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个椅子，更不会注意到椅子上还有字。背心儿说这是给没有朋友的孩子准备的。谁要是没有朋友，又想找个朋友，就坐在这儿，等着想跟他交朋友的孩子来找他。想法很好，但事实上是，根本没有孩子会坐在这个椅子上，因为坐在这里就相当于告诉大家自己没有朋友，看来没有朋友真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苏潼青心里想，也许可以把这个形式发展成相亲节目？

    第一次放风很成功，三个人都心情大好，刚回到家，苏潼青收到黎飒的语音，说把留在门口的口罩拿走了，钱已打到paypal。自从疫情开始，各个超市和商店都开发了无接触服务，私人之间的交往也尽量采用这种方式，大家方便，各自安心，还不用互相等来等去。关于定价这件事，是让苏潼青觉得特别为难的。自从周围朋友知道她开始做口罩，也不问问价就跟她订，这让苏潼青觉得很不好办。一个是不知道该定多少，高了觉得不好意思，都挺熟的，人家相信你不会乱要才会问都不问直接下单，可是低了又觉得与自己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不匹配，她需要在这几样因素之间尽量找一个双方都觉得可以接受的平衡点，因为她周围的这些个姐姐妹妹的是不会跟她还价的，她说多少是多少，这种情况就更得自觉。苏潼青问黎飒，虽然知道这对于黎飒更是个难题，因为是她鼓励苏潼青做口罩的，自己又要买来送给朋友，无论定高定低都不合适，又都很熟，真是难坏了两个人。最后黎飒拍板儿，25一个，与苏潼青想的差不多，说实话不便宜，苏潼青自己可能都不舍得花25块钱去买一个口罩，但是一个口罩从剪裁到装在口袋里，平均需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还不算材料成本以及不合适重新做的那些，这么看又觉得也不算很高。要不然为什么在美国逛那些手工艺品店，无论什么规模，什么水平，只要是用手做出来的物件，都会觉得挺贵的呢？设计、想法以及其中涵盖的各种元素、步骤和工作，其实都是要花不少时间和精力的，而这些，是路人并不容易注意到的。

    汪洋也回来了。他没有跟大部队去山顶放风，而是走的其他路线。在家呆了一个多月，汪洋每天上班到六点来钟，疫情之前他每天下班都去健身房，完全歇下来让他觉得不太踏实，所以开始琢磨替代项目。开始就是在院子里走一走，后来觉得过于轻松，就开始往院子外面走，走了几天平地就开始往山上走，再走了几天发现周围有很多林子里的小径，四通八达，仿佛发现了崭新的世界。离马路最近的部分就在苏潼青平时回家必经之路旁边的坡上，经过千百次，如果不是疫情，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大隐于市的林间小路。看看地图，只是贝尔维尤市就有很多这样的林中步道，遍布苏潼青家四周，全在步行距离之内，都是市里开发的，铺了木屑，有路牌和简单的指引，不少地方还有木制的小桥和台阶，跨越溪流和小瀑布。走在四处都望不到头的密林里，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就在城市之中，与州立公园的林子并无多大差别。在这个房价一直在涨的地方，还能保留这么大面积的森林和自然区域，也是非常难得。

    汪洋叫苏潼青和两个孩子跟他走过一次，长短和路线可以自己控制，他们那次一圈儿下来大概两个钟头，一直绕到山顶。两个孩子第一次走因为新鲜，主要是事先不知道要走多远和多久，而且走一会儿就会在路边的树根、草地和灌木间发现画得五颜六色的石头，很多还写了字，应该都是周围小朋友的作品，每次来走路就留下几块，把自己的祝福和善意传递给其他人，类似放在窗口的毛绒玩具。第二次再叫两个孩子就老大不情愿了，说脚会疼，头会疼，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会疼。其实主要是觉得在林子里走没意思，无论走多远，林子还是那个林子，感觉不到任何乐趣。苏潼青呢，除了觉得不晒和凉快这两个优点，也不能领会在这样的林子里走路的乐趣。她胆儿小，总怕林子里会突然窜出个什么来，不要说熊啊狮子的，就算突然跳出一只松鼠或者兔子也会吓一跳，因为它们跳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是什么……她还是更喜欢在市中心的小公园跟人类一起行走，看看鸭子和狗就很好，她并不需要看到什么新奇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