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卑微偏执学霸（十四）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她整个人竟然出奇的镇定下来，她走的很快，像是一抹幽灵的影子在寂静的长街上行走，经历了一场大雨，清早的风还很冷，吹在她单薄的身上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姑父已经出去了，家里只剩下那个女人，她昨晚睡的晚，一般都是早上九点才睡醒，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她的心镇定的可怕，在绝望中生出的勇气和戾气掩盖住了一切
早上七点，天还没有完全亮，藏在巷子里的小诊所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医生刚刚换班，正叼着一根油条，抬眼看见门被推开，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推开门进来，她瘦的很厉害，眼神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医生心里一跳，女生已经走了进来，哑着声音问他：“我想买安眠药和头孢”
她的声音疲惫至极，医生皱了皱眉，语气难得的柔和：“安眠药是处方药”
“我有”
接过药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惶恐，药还没接到手里，劈手就被人夺了下来，东西掉在地上，周舒桐的肩膀一下子僵直，整个人都绷的极紧，甚至不敢顺着那根手臂往上看过去
太熟悉了，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陆子吟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一路飙车到了这里，捉了她的手就开始往外走
金发少年走的很快，周舒桐就跌跌撞撞的跟在他后面，眼泪一开始还是无声无息的，逐渐变得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堵塞说话的咽喉，哽咽出声，在某一刻陆子吟发现不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
她已经哭的满脸都是眼泪，糊了一脸，头发沾湿在脸颊上，像是一个打架落败被欺负的小可怜，任谁能相信她刚刚竟然生出了那样的决心
他大早上被系统连环催命叫醒的时候甚至觉得是系统在发神经，可是不是，头孢和酒或者安眠药这种东西是真的能出大事的
“你哭什么？都有这个勇气了还哭什么？”
他的语气很凶，周舒桐的全身都在发抖，心理防线几乎要全线崩塌
完了，子吟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肯定觉得我可怕，觉得我恐怖，连他也不想要我了吗？
她的眼里瞬息万变，抬起头的时候大颗大颗的眼泪沿着削瘦的脸颊滑落，张了好几次口，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无声落泪，几乎也站不住的瑟缩着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悲哀，整个人都灰败的看不见一点生机
陆子吟光是看着心里都难受，他挺生气的，为了一个人渣何至于搭上自己的一生，可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生怕什么是压折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只能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周舒桐感受到他的动作突然踉跄着往前了两步，试探性的伸出手来，见他没有躲才悄悄收拢手臂环抱住他的腰
她无声的哭，眼泪打湿了他肩头衣服的位置，像一条不会流干的河
陆子吟的心终于软了下来，想起什么：“不要咬自己，咬衣服”
她的习惯极坏，哭了为了不打扰别人让其他人听见就咬自己口腔里的肉，做了噩梦都是这样
周舒桐很听他的话，果然松开咬自己的牙齿，一边哭一边咬住了他衣服的一角，于是颤动从衣领传来，她连哭也是不惊动他人的小心，逆来顺受的模样，该是怎样的事才能让她出绝境里生出那样的勇气？
陆子吟语气放软，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肩背：“到底怎么了？”
肩头的眼泪一下子更加汹涌，就好像原本的所有委屈都可以自己忍下，一旦有人关心却根本藏不住，她咬着衣服的一角，很久很久，才能吐出一个字来
“疼”
子吟，真的好疼，好疼
陆子吟把她带回去洗干净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好皮肉，青的青紫的紫，手臂的淤青还没好全又添新伤，腿上甚至还有玻璃碴子刮破的伤痕
她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任由他摆弄着吹头发，脑袋埋在他腰间，肩膀耸动着小声的哭
吹风机的声音呼啦呼啦的，她好像终于可以在这巨大的声响中解放出来，一开始还是无声无息，后来渐渐出声崩溃的哭
陆子吟抱着她，眼神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游移，满是刺目的伤口，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
他领着周舒桐上车的时候人也只是拉着他的手，不抗拒的上车，眼泪悄悄的流：“你要送我去警察局吗？”
陆子吟差点气笑了，恶声恶气的吓她：“那你还跟着上来？”
周舒桐靠着他吸鼻子：“你送我去，我就去”
她看着那么乖，像一只收敛爪牙无害的猫，陆子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好了，再哭眼睛要哭瞎了，还有高考了”他推开哭了一天的猫，她眼睛那里已经红肿成了一个小灯泡，干燥的纸都不敢凑上去，只能拿湿巾一点点沾
周舒桐又抽噎了一下：“她们让我进厂打工，我不能高考了”
陆子吟的手蓦地顿住，怪不得她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竟然会想出那种法子
“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他眼神沉了沉，回去指不定又是怎样一顿毒打
他蹲下身去，声音恶狠狠的，给人擦眼泪的手却很温柔：“你傻不傻，安眠药过量血液分析是能出来的，头孢加酒一检查就能出来，到时候查出来你的购买记录，你还能逃的掉吗？”
周舒桐好像没反应过来，呆愣的看着他
“为了这么些人渣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不值得，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就能远离这些人了，到时候跟我去南方看海，你还记得吗？”
他把头靠过去，跟她的额头抵在一起，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周舒桐的脸跟肿眼泡一样的红，长而翘的睫毛一直抖
陆子吟循循善诱：“你的前途不比她们重要吗？还是我没有她们重要？”
周舒桐腾地一下子红了，声音弱弱的不敢看他：“你、你重要”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陆子吟满意了：“那就别沾这些脏手的事，安安心心的准备高考，接下来的日子住在我家里，好不好？”
住在心上人的家里，这种诱惑就算没有其他任何外力周舒桐都不可能拒绝得了，只能傻傻的看着他，忽然觉得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陆子吟在阳台上跟自己母亲打电话，女人似乎在在应酬着什么，语气有些不耐：“是钱不够了还是要开家长会？我直接打到你卡上吧，子吟，妈妈忙，你要体谅一下”
挂了电话的陆子吟有一瞬疲惫，终于还是挣扎着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周舒桐靠在玻璃门上，时不时看他一眼，生怕他会丢了一样
他有一瞬出神，耳朵里已经传来了一个女人柔软的的声音：“喂？子吟吗？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没有去学校上课吗？”
不是父亲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带着困倦，似乎快速去推了推什么人：“子吟打电话过来了，快点起来”
“不，我是找你”
打完电话回去的时候周舒桐已经乖乖坐在了客厅里，好像刚刚还偷偷站门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陆子吟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晚上陆子吟打游戏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周舒桐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头发柔软且蓬松，可怜巴巴的：“我、我睡不着”
所以，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陆子吟不比她脸皮厚，成功让她爬上了床，一开始还是楚河汉界各不相干，逐渐越靠越近，周舒桐打了个哈欠去抱他的胳膊：“子吟，好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别打游戏了好不好”
自己熬夜就熬夜，反正明天白天可以补觉老班不管，可周舒桐不一样，陆子吟想了想放下手机关了台灯
少年清浅的呼吸就在身边，陆子吟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黑暗中原本已经睡着了的人却悄悄睁开眼
在黑暗里伸手过去珍惜的触摸他的眉眼，好的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早上还在地狱里挣扎，晚上就身在天堂
如果早上陆子吟没有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窗户，陆子吟的窗台乱七八糟的放着许多书，窗户却是牢牢关着的
她夜里总是睡不着，半夜会起来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然后清晨再关上，女人有时候喝的酩酊大醉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没有被子，只有一条薄毯
大概是喝酒喝多了身体也不怎么好，女人其实经常感冒，她搜刮家里的每一分钱出去喝醉赌博却不肯买药
自己偶尔出去兼职家教身上会有点钱，她就恶声恶气的支使自己出去买药，她从来不反抗，逆来顺受多了，女人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戒心
陆子吟说的对，医生和警察会检查出来的，可那又怎样呢？是她自己喝的，她逼自己买的，伯父乃至周舒泽都知道的事，她买了那么多感冒药女人总有一天会喝头孢的
到时候她们一家只是愚蠢，跟故意无关，她只是寄人篱下被欺负的可怜人而已，至于安眠药
她闭上眼，扯住了陆子吟的睡衣衣摆
这些可怕的心思子吟不会知道的，在他眼里，自己永远只是一个怯弱无能的小可怜就好了，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依附在他身边
这大概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要那些人不来逼她，她愿意一直一直做陆子吟身边无害的猫
她悄悄往被窝里缩了缩，脸颊贴在他的小臂上安心睡去
早上陆子吟是被人叫醒的，仅穿着睡衣的人趴在他床边小声喊他起床，小猫一样听的他更想倒头就睡
“我给你下了面条，你要是实在起不来，我端过来喂你吧”
陆子吟睡眼惺忪的眼瞬间睁圆了，觉得自己还是做个人吧，这么剥削过分了
刷牙洗脸的时候他愤愤不平的叫周舒桐：“以后叫人起床就要大点声，不然根本叫不起来！”
周舒桐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偏过头问她：“要吃煎鸡蛋吗？”
陆子吟逐渐感到不对：“冰箱里有鸡蛋？”
我怎么不知道？
“我早上下去买的，还买了青菜和西红柿”周舒桐探头出来，乌黑透亮的眼睛偷偷看他，看着胆子特别小
她的手艺不错，热气腾腾的一碗面端上来，陆子吟的肚子就开始叫了，他刚啃完自己的鸡蛋周舒桐就把自己的鸡蛋夹给他：“你还要吗？”
陆子吟：“”
接过来就喂进她嘴里：“你自己吃，咬了还给我！”
于是一直到上车周小可怜头顶都仿佛有一大块黑云笼罩，虽然知道陆子吟有洁癖，但是这是嫌弃她吗？
“以后下来买吃的就好了，自己在家做不如多睡一会儿，你本来就睡眠不足”
周舒桐点头如捣蒜，头上阴云消散，万里晴空
接下来的日子不好不坏，一晃眼就快到寒假，周舒桐一开始很害怕大姑找上学校，但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音讯，只有姑父过来看过她一次，在校门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当时牵着陆子吟的手回家，看见的刹那立刻松开了手，她自己在淤泥里就好了，陆子吟不能沾上污水一分一毫
可是最终没有人上前
快要寒假了，高三兼职很不现实，课业太紧了，可是她现在住在陆子吟家里其他的费用不能再麻烦他，所以还是会抽空兼职，学校里有帮忙收拾碗筷的事，中午晚上各一次，星期天放学以后走三公里的路去教小学生奥数，她做了没有多久就被陆子吟发现冻的通红的手指
金发少年把她关在家里凶她：“周大学霸跑这么远，怎么不教近在眼前的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敢说话：“你有哪里不懂我给你讲，不、不用给钱的”
“什么都不懂”他说的理直气壮
周舒桐：“”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周舒桐心里模糊的有感觉，陆子吟是喜欢她的，虽然谁都没有明说
十二月末的时候学校举行了一次联考，周舒桐的成绩很好，是能够稳上top的成绩，宋知明和邹林玉的事也逐渐平息下来，最后的结局是宋知明退学
班上有人说邹林玉的亲戚在学校里有关系，走了很多门路才保下的她，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处分，高三只剩下最后半学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消除得掉
谈恋爱背处分自然比周舒桐一个模糊不清的偷东西严重，邹林玉做出把责任全部推卸给宋知明的事后在班上的名声扫地，所有人看她都仿佛带着诡异的有色眼镜
她开始参加各种比赛争取保送名额，可能是欲速则不达，反而一直失败，成绩竟然是有所下滑的趋势
一月末的一天晚上，陆子吟在在教室里睡着了，周舒桐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钟，已经九点四十五，还有半个小时学校关门，可以让他多睡一会儿到十点，如果到了十点还是没醒她也只能叫他起来了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本来还能安心看题的心突然就不那么平静起来，她看了两分钟把书放下，觉得书果然没有人好看
少年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毛茸茸的领遮住了半张脸，眼睫低垂，看着没了醒着时的张扬疏离透露出某种温柔的感觉
周舒桐的心慢慢涨满了类似满足的甜意，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陆子吟睡的很熟终于忍不住凑过去
住在一起一个月了，她都只是抱过他的腰而已，只有头一晚期期艾艾的跟他睡在一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鼓足勇气像偷腥的猫一样，偷偷吻了吻他的鬓角，那一瞬心如擂鼓像是满世界的烟火都在她心里炸开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邹林玉抱着手机不耐烦的推开门，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周舒桐俯身亲吻金发少年的鬓角，嘴角是未曾收回的温柔笑意
她手里拿着手机，下意识的打开了相机
陆子吟被推门声吵醒，费力的睁开眼，脸颊旁有几条被压的鲜红的印子，还没怎么睡醒的样子：“怎么了？”
门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周舒桐眸色暗了暗，去遮他的眼睛，轻声哄他：“没事儿，还能睡一会儿，不急”
陆子吟半梦半醒真的被她哄着了，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她掌心颤动了一下，又睡了过去